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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藝術而後驅逐藝術家)。1994年春,我窗戶對街的大牆畫上了迪斯尼卡通廣告,那隻大白兔造型日後在經濟上、政治上的超級勢力,輕易打敗了樓內全體藝術家和他們的作品。
地皮早就圈了出去,輪到我們的節目只是掃地出門——我的耳目太遲鈍了。
入秋的一天,兩位男子敲門進屋,西裝筆挺,不就座,站著,遞過一份“市府開發四十二街計劃”知會,附表是長串動遷檔案,內有本樓房號和租戶名單,我的名字赫然在目。“下一步我們會及時通知,任何問題請來電話,勞駕,隔壁幾位今天進來沒有?”名牌風衣、領帶、皮鞋,男用香水味隱隱襲來,頭髮朝後梳得一絲不苟。留下名片後他們離去,轉身的動作瀟灑而幹練,不愧大公司僱員有恃無恐的氣派。此後幾天這兩件簇新的淺亮色風衣在老舊的樓層內飄蕩,尋訪每道門背後的租戶(許多藝術家在外兼職,並不天天來的)。
工作如常。傳說怎麼也得拖到來年春天。不過很快藝術家們就行動起來。冬初,我被叫到六樓一位來自義大利的女畫家畫室中開會。那是全樓二十多位同行頭一遭會齊,彼此通了姓名,大家看向一位衣履光鮮面色紅潤的禿頭男子。他用坐慣皮沙發的姿勢靠在一張鐵椅子上,胖手團握,言語清晰,說一句話就目光炯炯環顧眾人。他是老牌律師雷康,他說,案子他接了,同時上告市府和所謂整建計劃辦公室罔顧人權欺負藝術家,上策爭取不遷,下策要求賠償。輸,他免費效勞;贏,每人賠款他抽成百分之二十五。
接著商量具體措施。群情激奮。我只能聽懂小半,兼以遇到開會我就神志渙散,思想眼睛同時開小差:義大利女畫家專畫歐美大幅地圖,她長得像個吉卜賽人,烏眉黑髮,赤腳,腳趾上又是顏料又是趾蔻。瘦高個招集人名叫克里斯蒂,據說是音樂家,又是觀念藝術家,藍眼睛露著憂鬱、嘲諷的神色,講話慢條斯理。大半來者早就面善,在這樣的場合,言談之下情同難友。散會時大部分來者在公訴合約上簽字,圍著救星兼俠客雷康先生,又聚在樓道里談了很久,話題早已不是官司,而是哪個畫廊的哪期展覽——災難臨頭的藝術家。那位吉卜賽女畫家趿一雙用大紅繩子編結的南歐涼鞋,在人叢中無緣無故地尖笑。
此後幾個月郵件不斷,一類是整建辦公室提供的畫室出租資料,曼哈頓各地段都有,租金貴多了。另一類是雷康辦公室的訴訟報告,並迅即來人登記各位同行的畫室私產以便報備索賠。兩件風衣又來過幾回,詢問(明明是催逼)另租畫室的意願。顯然所有人厭惡這一對活寶,不久,頭兒親自出馬:一位伶牙俐齒的時髦女郎,她略去我的姓直呼名字,接著是飛快的唱歌般的開場白:“我知道,我知道,我父親也是畫家,當然,你們有律師,好啊,非常好!我們談得很好。”她而且坐下,架起腿打量畫作誠懇讚美,叫人很難不相信她。我笑著提到那兩位噴香的男人。“噢!可憐的孩子。我簡直頭疼!但是聽著:你難道願意繼續這種狀況?”我問什麼狀況(故意的),是指留下去嗎?“NO,NO!”她撮起嘴唇,像幼兒園阿姨那樣舉起食指左右搖晃,每個指端塗著巧克力色的高階指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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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我的畫室(4)
進入1995年,我們至少開過六七次會。我心裡早已認命。我不是美國人,不像他們從小知道為自己的權利同任何勢力爭。我一路跟著大家,差不多隻為嚴重的事端總是有點好看、好玩的地方——2月,全體藝術家出現在下城聯邦法庭。我遲到,推開某號法庭邊門,一眼看見233號樓全體藝術家坐在這種地方,恍如目擊一段電影情節。法官的老臉總是疲倦而呆板,不看大家。第一輪我們失敗了,記得我隔壁的兩位阿根廷畫家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