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一闋詞,頗似北宋才子秦觀所作《滿庭芳》:

“山抹微雲,天連衰草,畫角聲斷斜陽。

暫停徵轡,聊共飲離觴。

多少蓬萊舊侶,頻回首、煙靄茫茫。

孤村裡,寒鴉萬點,流水繞低牆。

魂傷,當此際,輕分羅帶,暗解香囊,漫贏得青樓,薄倖名狂。

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有餘香。

傷心處,高城望斷,燈火已昏黃。”

一曲終了,樓中屏息無聲。我聽得分明,似是秦觀之詞,卻並非全系秦觀原創,那秦詞原作是:

“山抹微雲,天連衰草,畫角聲斷譙門。

暫停徵棹,聊共引離尊。

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

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

消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

謾贏得青樓,薄倖名存。

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惹啼痕。

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她卻是改動得貼切,不僅把秦詞中的離情別恨唱出,而且蘊含著自己強作歡顏的淒涼心境。歌聲字字清脆,如新鶯出谷,乳燕歸巢,一唱三嘆,歌聲中萬種離情,令人心動神馳、潸然淚下。這唱歌的女子,定是越姬無疑。她是在為誰抒發離愁別恨?誰又是她惺惺相惜的知音?她那薄倖的情郎此刻又在何方,讓她如此芳心悽楚,黯然消魂?我心中暗暗衷嘆她之慧質蘭心,卻忽然發覺一枚黑色棋子穿過窗紙,向我藏身之處打來。我側身避過,知道自己行藏被樓中之人發覺,便不再隱藏,遁入樓中。

只見一名身著絳紫色衣衫、面蒙輕紗的女子端坐在瑤琴之畔,旁邊几案上焚著一爐幽淡的百合香。樓中唯有她一人。她保持原來的姿勢未動,手依然擱置在琴絃之上,說道:“閣下終於肯現身了。”看來越姬早已發覺我在窗外偷聽。我說道:“剛才聽姑娘唱歌,聲情並茂,柔腸百轉,真是才氣橫溢,身手不凡。對秦學士詞的理解,可謂透入骨髓。可惜秦學士不在,否則定要拜謝知音了。”她抬頭看了我一眼,淡淡說道:“想我越姬何等人,怎受得公子如此誇讚?”我大笑道:“姑娘似乎過於謙讓了,這紙醉金迷、秋月春風中不乏有勇有謀有才之人。在下仰慕姑娘之才藝,今日有幸聆聽天籟之音,實在不虛此行。”她的美眸向我輕輕顧盼,說道:“公子並非世俗之人,可否回答我幾個問題?”

漠北揚塵(6)

我笑道:“請姑娘相問,在下候教。”她問道:“何為湖中景?

何為景中人?此地前景如何?”

越姬所問的三個問題,句句語藏玄機。她是在考我。

我略加思索,答道:“落霞與孤騖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裙拖六幅瀟湘水,鬢帶巫山一段雲。門前冷落鞍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姑娘可覺得滿意?”此語一出,她輕嘆了一聲說:“公子高見,如此渾濁世界,難免風塵汙穢,不如山谷清寂,湖水明淨,做那冰清玉潔之人。”

越姬離弦而起,走近我身旁,問道:“知音難得,公子夜探小樓,不知意欲何為?如果有事需我相助,儘管明言便是。”我不知她是怎樣看出了我的來意,見她如此誠懇,不好意思再假裝,將易容取下,對她說道:“越姬姐姐,我今天來到此地,正是有事相求。”她冰冷淡漠的眼睛裡漾起訝異之色,說道:“絕色美人,如此才情,你有何事需要我幫你?”我將瑞麗衣坊的計劃向她和盤托出。她又凝視了我一眼,才問道:“請問你為何如此想成功?”

我怔了一下,隨即說道:“姐姐既然如此相問,我也不再隱瞞。

有一個人,我和他本來沒有任何關係,卻被迫跟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