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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馬牌櫓子槍,勾了一下機,一顆圓頭子彈呼嘯著射出打在郎中高聳著的肩胛骨上。郎中高舉著的胳膊猛然耷拉下去,小劍掉在桌子上。他的前身也傾在桌子上。父親又勾了槍機,子彈卡殼。爺爺的眼睛血紅,在火裡燃燒著,他說:“別開槍!”
黑眼的匣槍啪啪啪一陣響,郎中的腦袋像煮過了頭的雞蛋一樣炸裂了。
爺爺仇恨地盯了他一眼。
一群鐵板會員湧進蓆棚。蓆棚裡煙火升騰,蓆棚驚恐不安地爆響著,五面壓迫下來。那匹被燒著的騾子遍地打滾,火被它的身軀壓滅,但當它的身軀滾過去後,又立刻燃燒起來。燒焦騾皮的香味嗆人喉嚨。
棚裡的人一窩蜂擁出。
黑眼大叫著:“救火!救火!快救火!搶出棺材來賞騎虎票子五千萬!”
那時候春雨剛過,村頭灣子裡水光瀲灩,鐵板會員們、看殯百姓們一齊動手,把燃燒得紅雲般爛漫的蓆棚推倒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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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棺材被綠色的火焰包圍,幾十桶水潑過後,火滅了,棺材上冒著綠幽幽的青煙。在幽暗的燈光下,它依然顯得那麼龐大堅固。黑騾子蜷曲的身體躺在棺材旁,焦臭味飛散開來,人人用衣袖遮鼻,耳朵裡聽得到棺材上冷卻後的青油在啪啪爆響著破裂。
雖然夜裡突遭變故,但為奶奶出大殯的日期決不更改。夜裡鐵板會里那個懂點醫道的老馬伕給爺爺包紮胳膊上的傷口時,黑眼訕訕地站在一邊,建議殯期往後拖延。爺爺沒看他,斜眼盯著插在蠟燭臺上的紅蠟流下的一串灰白的粘稠淚珠,斬釘截鐵地否定了黑眼的意見。
爺爺一夜未眠,坐在一條方凳上,半睜半閉著血紅的眼睛,冰涼的手按著盒子槍滯澀的膠木把子,一動不動,好象焊上了一樣。
父親躺在席鋪上,瞄著爺爺,昏昏沉沉入了睡。黎明前他醒過來一次,偷眼看看在搖動的燭光中顯得頑固不化的爺爺,看著爺爺臂上從白布中滲出來的黑色血跡,什麼話也不敢說就閉上了眼睛。下午已趕來聽差的五棚吹鼓手,因為同行嫉妒意見不和,互相用大喇叭騷擾著對方的睡眠,憤怒的喇叭聲傳到父親睡的窩棚時,竟像古稀老人蒼涼的嘆息。父親鼻子一酸,滾燙的淚水順著眼角流進了他的耳朵。一轉眼間,父親想,我已經十六歲了。這動亂不安的日子,不知道何時才到頭。父親從朦朧中睨著他父親漬血的肩頭和蠟黃的面孔,一種不應該屬於他的年齡的淒涼心情爬上了他瘢痂累累的心頭,村裡孑遺的公雞嘹亮地打鳴報曉了,黎明前的微風帶著四月田野裡的苦澀氣息吹進窩棚,搖曳著冉冉欲滅的醜陋蠟燭頭。村莊里人語窈窈竊竊,戰馬在柳樹下彈蹄噴鼻,寧靜的晨風送來的寒意使父親甜蜜地蜷縮起身體來。這時候他想到我未來的母親倩兒,和理應算做我的三奶奶的高大健壯的劉氏,她們在三個月前突然失蹤,那時候父親和爺爺隨著鐵板會轉移到鐵路南邊一個僻靜的小屯裡去練兵,回來時發現人去棚空,三九年冬天搭起的土窩棚裡掛滿了一面面纖細的蛛網……。
太陽剛一冒紅,村子裡就沸騰起來,賣吃食的小商販們拖腔拿調地喊著,包子爐上、餛飩鍋裡、燒餅鍋裡都冒著蒸氣和香氣。一個賣包子的小販與一個買包子的麻臉農民爭執起來,小販拒收麻臉農民的八路發行的北海票子,麻臉農民又拿不出鐵板會發行的騎虎票子。二十個包子已經進了麻臉農民的肚子,他說:“你要呢就是這,你不要呢就算把這二十個包子打發了花子吧。”圍觀的人勸那小販收下北海票子,等到八路打回來,北海票子又值錢了。話說到這份上,圍觀的人立刻就散了,小販收下北海票子,嘟嘟噥噥說了一句什麼,就揚起浩亮的嗓門喊:“包子!包子!剛出爐的大肉包子!”吃過飯的百姓們圍繞著大棚滿懷希望地等待著,但憚於荷槍實彈、腦門上露著一塊青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