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一愣——什麼不想害他?難道,讓他一個人在脾氣變幻莫測的姥爺身邊長大就是愛他嗎?他心裡微生酸楚,眼睛一紅,但不肯哭,就把頭低了。卻見遇回甘輕輕地撫著他的頭頂,輕柔道:“你剛才說媽媽好漂亮是不?”

甘苦兒點點頭。

遇回甘微微一笑:“你不知道,十六年前,媽媽比現在起碼還要漂亮十倍。”

甘苦兒一抬頭,只見遇回甘臉上容華一燦,似想起自己綺年紗齡、姿容絕世的日子。甘苦兒只覺心中一迷,那一迷真是好亂的一亂,身體裡的血脈逆流亂竄。這時遇回甘卻已自覺,她忙忙自斂,輕聲嘆道:“可你不知道,這漂亮原來也是害人的呀。你姥爺當年為生下媽媽,是用了魔教的‘姽嫿’大法的。這份美麗,可不是媽媽自己想要的。你可能還不知道,你姥爺生養媽媽,可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他禍亂天下的一個大計劃。這份美麗——它是害人的。”

說著,遇回甘輕輕一低頭。她原就是一個絕妙無方的女子,何況久習姽嫿大法,一揚首、一促眉,俱都別有風姿。只見她這一低頭下,甘苦兒就想起姥爺房裡媽媽寫下的那一句——人生多少傷心事、歷盡尋思乃回甘,他雖年幼,並不能全解句中意思,可這時,卻似猛然意會了。

“何況,習此大法的女子,本是不能生養孩子的。媽媽要不是為了愛你,怎麼會冒天魔噬體之虞來生養下你呢?你知不知道,就是為了生下你,媽媽才和你姥爺反目的。媽媽破壞了他心中已定的那個大計劃。可惜,媽媽雖能生你,但那時,卻不能見你。這姽嫿大法,極是害人,媽媽好多時候不能自控。媽媽,也就只有拋下你獨走他鄉。要不是經過這十六年,要不是這樣苦修之後,媽媽現在,只怕還不能見到你呢。這十六年,我苦修孤僧所揣摸的自斂心法,有時真的練得好難呀,但為了見你,媽媽才堅持住的。”

甘苦兒似懂非懂,但還是點了點頭。他低聲問:“媽媽,你跟‘孤僧’是很好的朋友嗎?”

他一想及孤僧,只覺情懷就說不出什麼滋味地一蕩。遇回甘卻半晌沒有說話,她仰頭看向洞頂,苦笑道:“是很好的朋友嗎?——是吧,但也只是朋友吧?”

她輕輕撫了下甘苦兒的頭:“你還小,有好多事不懂的。這一生,媽媽最……他,但也最……恨他。”

她口裡有一字隱約未吐。她們本不是一對平常的母子,所以說及什麼,倒沒有一般世俗母子間相互的避諱,遇回甘微笑道:“你見過他了吧?”

甘苦兒‘嗯’了一聲:“見過一次。”

他有一件事在任何人面前也不會說,可這時,在自己母親面前,卻覺再也藏之不住了,只見他遲疑了下:“和……海刪刪在一起時,她是、早就識得他的。”

雖然只此一句,遇回甘卻猛一低頭,她望見小苦兒臉上神情,只覺有一絲本該不和他相干的苦意在他唇角泛開,心裡就似全都瞭解了。只見她站起身,輕渡幾步,然後才重又握住小苦兒的手:“你別怪他,他也不見得願意這樣的。他雖為僧人,但風華妖冷,非可自擇。”

她嘆了口氣:“他、他、他……呀。”

母子間一時都沒有說話,卻覺得,關於這事,什麼都已說盡了。

一時,只聽遇回甘道:“不過,他可真是一個好人。”

甘苦兒也點了點頭。

遇回甘臉上微微一笑:“媽媽還記得初見他的那一次,牛毛細雨,遠江橙練,那麼個小樓,樓下那麼個青石板路,他打著一把傘——最普通最普通的黃色的油紙傘了。可那顏色真好,天邊還微有落日,哀絕之色呀。媽媽每日本都要觀色而悟的,可見了他,清飄飄的,只覺人生——就算是一場絕色,一場絕麗,那一切,畢竟終歸還是空的。黑鱗鱗的瓦、泥濘濘的地、青閃閃的路,一切都是以往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