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起重機械廠、通用機械廠、光華木材廠、內燃機廠、齒輪廠、軋輥廠、北京汽車製造廠、機床廠、人民機械廠、化工機械廠、化工二廠,我依舊聞見化工二廠發出的氨氣的臭味,但是半斤二鍋頭在體內燃燒,我覺得這個夜晚浪漫異常。藉著酒勁兒,我法力無邊。我讓初晴的夜空掉下一顆亮得嚇人的流星,我停住腳步,告訴我的初戀,趕快許願。我雙手合十,眼觀鼻,鼻觀口,口問心,問心無愧。她說你不許裝神弄鬼,夜已經太深了。我說我許了一個願,你想不想知道。她說不想。我說不想也得告訴你,否則將來你會怪我欺負你;我要用盡我的萬種風情,讓你在將來任何不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內心無法安寧。她一言不發,我藉著酒勁兒,說了很多漫無邊際的話,其中有一句爛俗無比,我說:“我不要天上的星星,我要塵世的幸福。”

第十三章:包書皮(一)

明天就要考人體解剖了,白先生說最後給大家進行一個小時的答疑。平時所有曠課睡覺、逃課泡妞的人都來了,班上有人勤快有人懶,但是誰也不傻。解剖室裡少有的熱鬧,三十幾個人散坐著,八、九個被割得零落的屍體在解剖車上橫躺著,兩具人體骨骼在教室前面硬戳著,白先生被圍在中間,被煙燻黃了的手指夾著粉筆,感覺被重視、被期待、被渴望,一臉幸福狀。考試前的老師就象初夜前的一村之花,在破身之前,所有鄉親都有觀察圓房的動力,個頭小的,還會回家搬個板凳;初夜之後,姑娘即使光著屁股在街上跑,都不一定有人看。白先生現在略帶矜持地幸福著,象極了期待著在幾個小時之後被破去女兒之身的姑娘,他身旁的兩具人體骨骼彷彿都受他的感染,咧嘴笑著。

“你們問吧。”白先生說道。

“不是您講嗎?”厚朴插話。

“學校規定,不許考試前劃重點,出提綱。你們有問題就問,沒問題就回去,早點洗洗,睡吧。”

“我有問題,明天考什麼呀?”杜仲老遠坐在門口,但是提問的時候,一屋子迴響,那兩具骨架子震得直晃悠。

“這不是問題。”白先生給自己點了棵煙。

“有問號呀?”

我同意白先生的觀點。好些問題不是問題,是較勁兒。比如高更那幅畫的題目:我們從哪裡來?我們是什麼?我們向何處去?那是熱帶大面包果吃撐了,大奶姑娘睡多了的人和自己較勁兒。愛因斯坦反覆告誡熱血青年,千千萬萬不要想什麼終極問題,想想就會把自己繞進去。

“好,我給你答案。明天考上課講過的。”

“講過的都考呀?太多了。”

“誰也沒期望你全對呀?”

“什麼不考呀?比如生殖系統?我們高中生物也學,但是都是男女分開講的,而且就第十二章生殖系統沒有實驗,從來不考。”

“我一定會考的。咱們生殖系統可是仔細講了的。分到男屍的同學和分到女屍的同學,講課的時候,讓你們交換看過的。過去封建,婦科大夫上手術檯,開啟肚子,所有內生殖器官都能看,隨便摸;但是平時檢查的時候,所有外生殖器都不能看,打死都不能看。那個矇昧落後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白先生說到動情,手臂禁不住一揮,順便撣了撣菸灰。

其實,矇昧時代遠遠沒有過去,在幾年以後,我們學習婦產科,在門診見習,沒有任何一個女病人希望被我們檢查。威望最高的老女教授拿自己當誘餌,“不讓我的學生看你,也別想讓我看你。”並且苦口婆心,“我們醫院是教學醫院,必須承擔教學任務。如果我們的學生畢業後連大嫂和小丫頭都分不清,將來如何為人民服務呢?十幾年後,幾十年後,我死了,你們找誰看病呢?你們的閨女找誰看病呢?”但是女病人就是不買帳,進診室一見我們四個全都一米八零以上的男生,扭頭就跑。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