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揚在酒宴上盛情相邀,聘郭煌做格格府的特邀畫師,可是直到格格府修葺完畢,也未見郭煌登門。這個年輕人的一股恃才傲物之氣,倒激起凌清揚非把他弄到酒店的念頭,除了經營上的考慮,這種念頭深處還潛藏著一種寂寞女人對年輕男性的某種渴望。望著窗外明麗的陽光,凌清揚急不可耐地翻出郭煌的名片,撥通了對方的手機。

郭煌對凌清揚的電話甚感意外,他正在白雲塔公園給他安排的畫室裡揮毫作畫,腦子裡早已把凌清揚聘他做畫師的事當成了酒後戲言。自他得知凌清揚的底細後,初見時的好感頃刻煙消雲散。他平生最討厭和商人打交道,因為他的書畫被那些虛情假意的畫商坑去了不少。聽凌清揚要來畫室,他無法拒絕,畢竟這個女人曾在眾人面前給他那麼大的面子,他郭煌到底還是個知情圖報的人。

凌清揚走進白雲塔公園,輕車熟路地走進公園通往最後排房的一條小路上。這裡景色寂寥,遊客稀少,到白雲塔觀光的外地遊客,很少涉足此處。凌清揚驚訝地發現,二十多年前那條通往黃河大學的鵝卵石小路仍在,那片枝杈歪斜的槐樹林依然是舊時的樣子。一群烏鴉被腳步聲驚動,聒噪地飛起,盤旋著又回到了綠蔭濃郁的樹枝上。望著這一切,她不由心中一陣悸動。歲月如梭,恍然若夢,當年那個滿腦袋玫瑰色夢想的少女姚霞,如今已徐娘半老。觸景生情,多年前的那一幕幕情形,又依稀浮現出來。人生真是難測,走了半生又回到了起點。同樣還是這條路,是什麼原因鬼使神差地讓她重新走過,誰又能說清命運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穿過槐樹林,她一眼看見有個人影在青瓦排房一端的門口徘徊。有一兩秒鐘,她的眼前恍然出現了幻覺,覺得這身影正是二十多年前倚門等待她的摯愛戀人。直到走近,她才看出那人正是郭煌。

凌清揚親自登門,郭煌有些侷促,他把凌清揚讓進畫室,順手拉了一把破藤椅。

“凌總百忙之中光臨寒舍,有失遠迎。”

“郭老師太客氣了。”凌清揚並沒有就座,掃視了一下屋子,頭上的房頂破舊,腳下仍是當年的水泥地面,牆壁的灰皮泛黃,釘滿了未經裝裱的畫心兒。大大小小有山水、人物,水泥地面上還鋪著兩張未完成的畫稿和幾團揉皺的宣紙。

“郭老師筆耕不輟,將來肯定是大家啊。”

“手藝而已,遑論大家,餬口混碗飯吃罷了。”郭煌對凌清揚的誇讚無動於衷,這種話他聽多了,想要買他畫的那些人,無一不先灌迷魂湯。

此時,凌清揚在一張昭君出塞圖前面停住了,那是一幅八尺整張的橫幅人物群像,背景仍是朔風飛雪中的和親駝隊,但惟獨王昭君卻畫得與眾不同:這位身著腥紅色錦袍的皇室嫁娘,一改去國懷鄉、幽怨不捨的神色,而是素面朝天,將一雙鄙夷不屑的目光回望著故土,大有一去不復返的決絕,透著一種叛逆與仇視的神情。

凌清揚注視良久,然後轉過身問這幅畫的價錢。郭煌暗想,毫無疑問她是看上這幅畫了。在畫店也有這幅畫,只是構圖不同,她所以找到畫室來,無非是在畫店不好砍價,這娘們兒真精透了。

“我的人物畫一般是千元平方尺。”大凡懂畫的人都知道,八尺整張是十六平方尺,也就是一萬六千元,他是想試探一下凌清揚到底是不是個行家,所以沒有說出這幅畫的全價。

凌清揚微微笑了笑:“郭老師的畫價可趕不上畫品哪!”

郭煌聽了這話,不知是褒是貶,只是隨口答道:“承蒙凌總抬舉,又親自登門,價錢當然可以商量。”心裡卻暗自揣測,這女人莫非像國外畫廊買斷畫家作品那樣,要低價收藏他成批的畫?郭煌對自己的繪畫潛力從不懷疑,便覺這個愛字畫的女老闆果真有幾分眼力,因此試探道:

“我這個人是個沒籠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