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意外,睜大焦急憂慮的眼睛。

「況且念之根本不是那樣的人。」我說。

老胡自口書房走出來,他原來還沒有走:「我也早說過,念之與你女兒都不是那樣的人。」

媽媽精神一鬆弛,用手帕捂住面孔嗚咽起來。

我說:「媽,你供到我大學畢業,我再不明理,也太不像話了。」

老胡說:「是不是?叫你放心。」

媽媽還抱怨他:「你怎麼會貿貿然開門進來?」

「我有好訊息急著要告訴你。」

「什麼好訊息?」媽媽白他一眼。

我拍著她肩膀:「媽,放心,我與念之都不是那麼幼稚的人,你的生活方式,不會影響我的前淦。」

老胡感動了:「真沒想到你那麼懂事。」

「對,你有什麼好訊息要說給媽媽聽?」

「我想與你母親結婚。」

我與母親都沒聽懂。

母親的反應比我更奇異,她彷彿像完全不知老胡在說什麼。

我弄了半日,倒是有些頭緒:「結婚?你不是有太太的人?」我問得很唐突。

「我妻子去世已有一年。」老胡說。

「是嗎。」我非常訝異,因我從未聽說過。

母親漲紅面孔,一句話也不說,回房去了。

老胡問我:「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沒弄明白。

「自尊心,」我說:「原本是值得開心的事,也許因為等得太久,終於得到,所以有點傷感。」

老胡點點頭。

我透著奇怪的心理:怎麼我會坐下來跟他說這麼多的話?多年來我們都不曾交談。

「我對她不起,委屈了她。」

我默不佗聲,什麼叫委屈?根本沒有標準。對於沒有吃過苦的女人來說,叫她偶爾在早上八點起來,已是天大的委屈,我母親與我,都是懂事的女人。

「你真的打算與她正式結婚?」

我的鼻子酸了。

「是。」他說:「雖然遲了十年,但遲總好過永不。」

「你那邊──還有孩子?」

「他們都大了,我已有三個孫兒,他們也很明白事理,絕不干涉我的事。」

我很倀惘,大家都那麼明理,都那麼自重,所以都很冷淡,事不關己。

「你去求她呀!」我說。

「我沒想到她會難為情。」老胡笑說。

他與母親商量很久,母親總不肯答應。

出動到我。

我坐在母親身邊勸她。

「你不要理我的事。」她異常固執。

「媽媽,別這樣,我同你分析這件事,你可是不好意思?不必擺喜酒披白紗的,到美國或英國去註冊好了,就當旅行一次,就你們兩個人知道。」

媽媽呆半晌,「就兩個人知道,那結什麼婚?」她撲哧笑出來。

她心思也很矛盾,我很感喟。

等這麼些年,坐在黑暗中,再也意想不到會照得到陽光,這個意外之喜太意外了,她一時適應不過來,倒不是有意做作。

「你們呢,你們什麼時候結婚?」母親問。

「我們要待畢業找到工作之後才考慮這一點。」我說:「尚早著呢,起碼兩年後。」

「時間過得真快。」母親怔怔的說:「太快了。」

「媽媽,答應他吧。」

「這些日子來,他對你其實像親生孩子一樣……只是不知如何表達。」

「我都明白,」我說:「有很多事不用說出來,他對你很負責,有許多正式的丈夫,還沒那麼準時拿家用回來。」

「你──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