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吃力地翻身坐了起來,嘴裡含糊地咕噥著,臉上肌肉因為疼痛而抽搐在一起,這使得他的表情看起來十分怪異。

“菲利普·拉納先生,收起您慣用的巴黎花花公子的那一套吧,對我沒用,”歐也妮關上窗戶,拉好窗簾,轉身望著他,“中午我沒有用你換兩萬法郎,已經幫了你。現在沒有任你死在我的窗臺下,這是第二次對你施恩。接下來告訴我,你需要什麼。倘若我能做到,我會盡量。在那之後,請你儘快離開。這裡不歡迎你。”

她背對著壁爐對他這樣說話,所以他有點看不清她此刻的臉,但在那片深深淺淺的火光陰翳裡,她閃爍的目光卻清晰異常。

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目光,忽然讓他回憶起許多年前,當他還是一個為了帝國榮譽而輾轉歐洲戰場的軍官時,某個夜晚,他偶然經過貝加爾湖時看到的那片湖水。

月光下的湖水,婉轉而冰冷。

就像她此刻的目光。

他耷拉下頭,等力氣終於稍稍恢復了些,再次抬頭望著她。

“我為我之前的冒犯向您道歉,”他的聲音聽著斷斷續續的,“我之所以回來……向您求助……”他頓了頓,終於吃力地吐出這幾個字,彷彿這幾個字重若千鈞,壓得他難以啟齒一般,“是因為我知道,倘若沒有幫助,即便我逃過追捕,也絕對不可能活著離開這裡的……”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腰腹部,“我清楚我的傷,得不到救治的話,我一定會死去的。所以,”他望著她,聲音變得十分清晰,“我希望您能幫助我……您可以把它看做今天施加給我的第三次恩惠。”

“倘若某天我能回來,我一定會報答您的。”他最後補了一句,語氣鄭重。

“隨您的便。”他的這番話顯然並沒有打動對面的小姐,歐也妮的聲音依舊冷漠,“要我做什麼?”

菲利普·拉納的眉峰自我解嘲般地揚了揚,微微一笑。

“一盆清水,紗布,如果有止血傷藥,那就更好。”

“等著。我出去後,你就把門反閂,沒聽到我的聲音,任何人敲門都不要開。”

歐也妮說完,拿過照明的燭臺,朝門口走去。輕輕開啟一條門縫,確定外面沒有人,父親的房間裡也沒有任何響動後,閃身出去,躡手躡腳地沿著走廊向前,最後來到老弗朗茨睡的那個靠近大門的屋子——老弗朗茨一向沒有閂門睡覺的習慣,所以她順利地推門進去,把燭臺放在桌子上後,推醒了正酣然大睡的管事。

老弗朗茨從睡夢中醒來,看見大小姐站在邊上,吃了一驚。以為出了事,笨手笨腳地爬了起來,慌慌張張正要開口,歐也妮噓了一聲。

“弗朗茨老爹,剛才我的胳膊不小心被房間裡的一枚大鐵釘給劃破,您這裡應該有傷藥和繃帶吧?”她皺眉,作出疼痛的樣子,聲音壓得很輕,“要是有的話,您給我就行了,然後繼續睡覺。別吵醒我父親,明天也不必跟他提。我不想讓他擔心。”

“好的——好的——”老弗朗茨終於清醒過來,急忙到牆角那個五斗櫃裡去找,嘴裡絮絮叨叨,“雖說這一帶太太平平的,但也保不齊哪天就會冒出來一兩個不會好意的小毛賊,所以槍啊,傷藥啊,我這裡都有。萬一要是不幸受了傷,也好自己上個藥……喏,小姐,給您。您下回可要小心哪——您等著,明天我就親自去您房間把掛到您的釘子給拔了,還要再檢查檢查……可不能讓您再受傷……”

“好的,好的,您繼續睡吧——”歐也妮接過東西,打發老管事繼續睡覺後,拿著燭臺離開,輕手輕腳地回到自己房間的門口。

一直在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