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不歡而散,各自洗漱了準備安歇。

夜深人靜時,一張屏風相隔,楚朝暉在外、溫婉在內,彼此能聽得見對方清淺的呼吸,卻是各自輾轉難眠。

初時的惱怒與悲哀漸漸隱去,楚朝暉將溫婉的話仔細回想了一遍,確是溫婉自己甘心情願。她努力平復著自己的情緒,眼望屏風的方向喚著溫婉。

溫婉應聲披衣坐起,楚朝暉揪著自己枕蓆間冷硬的八寶瓔珞,努力柔聲說道:“好孩子,你喚我一聲母親,我便該好生替你打算,不該讓你為難。若嫁去建安是你的選擇,便只管放心去,母親一定會送上最真切的祝福。”

絹紗的四角宮燈早已吹熄,唯有炕桌上一燈如豆,閃著橘黃的光暈。窗外有樹葉婆娑,不知何時飄落的冷雨悽切切敲打著窗稜。

溫婉臉上早已淚雨滂沱,她心中熱流湧動,將被子一掀便赤著腳下了炕,繞過屏風跑到楚朝暉的榻上,緊緊撲到她的懷裡。

母女二人真情相擁,楚朝暉愛憐地從茜香枕邊拿了帕子替溫婉拭著眼淚,又輕輕將她攬在懷中。兩個人的側側剪影投上牆壁,朦朧而又溫情。

夜雨敲窗,沙沙打上壽康宮的窗稜。

今夜本不是初一、十五,白嬤嬤卻稟報皇太后,右使約自己深夜佛堂會面。

皇太后早已謝了妝,滿頭霜發如銀,披衣坐在榻上。眼瞅著白嬤嬤準備檀香,她淡淡問了一句:“今夜又要過去,如今這些人來得比從前頻繁了許多。”

“正是,今日送來的花裡頭有株白山茶,這便是要奴婢會面的意思”,白嬤嬤替皇太后掩了掩帳子,譏誚地說道:“大約等不得了吧,總要再來訓誡幾句”。

白嬤嬤熄了炕桌上的燈,將壁角里那盞八角紫檀木宮燈內的雙燭吹熄一根,留了些昏黃的燈光,再向皇太后曲膝道:“您早些安歇,奴婢去瞧瞧。”

雨聲淅瀝,是一片打在樹葉上淅瀝的聲音,皇太后瞧著白嬤嬤模糊又有些佝僂的身影,不覺挽著帳子喚了聲:“白芷,小心行事。”

“您放心,多少年下來,早便習慣了”,白嬤嬤輕手輕腳退出殿外,接了小丫頭遞來的潑墨山水青綢雨傘,手裡提著盛了香燭與燈油的籃子,獨自一人沿著小路往小佛堂去。

昏暗的燈光下,那右使居然等不及,早就立在佛像旁邊一處陰影之中。瞅著白嬤嬤姍姍來遲,右使一口純正的京腔裡透出掩飾不住的煩躁與森然:“白芷,你今日來得太遲,是存心對本右使不敬麼?”

白嬤嬤將香燭放上供桌,彎腰行了個千禧教的禮,恭敬地回道:“屬下不敢,只因今日太后娘娘睡得遲些,奴婢不好脫身。方才服侍了她睡下,奴婢即刻便冒雨前來,不敢有片刻耽擱。”

右使雖是嘴角噙著絲笑意,眼裡卻冷銳無比:“白芷,近日教主對你不大滿意,要你將功折罪。一則皇太后面前,一力阻止三國聯姻。再則,前幾日給你的藥草,如今該上用場,什麼六十六歲的大壽,不辦也罷。”

白嬤嬤心間不寒而慄,她恭敬地跪在地上,並不多做分辨,只垂首說道:“皇太后面前,奴婢只能慢慢斡旋,成與不成,奴婢委實不敢在右使面前誇口。”

右合極其不耐,譏笑道:“白芷,宮中數年的養尊處優,大約你記性不如從前,別忘了親弟弟還在雲南,面朝黃土背朝天,田間地頭種著罌粟。”

白嬤嬤再抬起頭來時,已是兩行清淚然而下,顯得無限傷心:“我姐弟自雲南一別,如今已有數十年。白芷此身獻於聖教,本該萬死莫辭,可否請右使網開一面,上覆教主開恩,容我們見上一見?”

“喬太后一事上,你放著大好形勢卻失了先機,是教主仁慈,才不遷怒你兄弟。這般的大恩不知圖報,還妄想些什麼?”

右使目光中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