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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光。軒軒韶舉,卓卓朗朗!──不及失望,我轟然一聲,如見白露未晞。
火堆的另一邊,盤膝坐著個和尚,愁眉深鎖,倒象是遇上了什麼曠古難題。
應四也追了來,屏息立在一旁。
“已經是第六天了,你想明白了麼?”他陡地開口,卻是在對和尚說話。
和尚把眉頭鎖得更緊,半晌長嘆:“貧僧還是想不明白。”
那人一笑,隨手拾根枯枝撥火,夜色中,劈劈啪啪響起的聲音聽得人驚心。恍惚中,那漫漫徘徊著的淡香又聚攏過來,像蔓生的水草,只管和我糾纏不清。只是一時不察,便又落入記憶和流光的陷阱。我正奮力掙扎,一道聲音,劃空而來,打破我的一點妄念、一點魔障──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都是鏡中花影,任由他亂花迷眼,不傷明鏡……”
我悚然回神。
和尚倏地睜眼,目光爍爍,直瞪著一片銀色大地、月下千里河山。突然長笑:“是是是!銀色世界!銀色世界!我悟了!我悟了!!”
“五十五年夢幻身,東西南北熟為親。白雲散盡千山外,萬里清空片月新……”一躍而起,且歌且行,片刻便去得遠了。
我回頭看看清明月色,再看看那人一派自如。悟了?不知他悟了些什麼?都是月色,都是雪地,都是浮生,為何我便不悟?抑或是,我不願悟?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應四在我身旁低吟。
反正都是過客,何必拘泥?我們在火堆邊坐下。應四開啟包袱,扔給我一小壇酒。不知什麼時候起,我習慣了每到一個地方先喝那裡的酒。說到喝酒,應四從來是巾幗不讓鬚眉,一碗一碗的倒下去,臉上不見一點苦色。以前她說過我和她是“落魄江湖載酒行”,如今想來,不幸言中。想了想,把手中的酒丟給了那人,客途雪夜,當中一段消魂滋味,我最清楚不過,要再沒酒,倒叫人怎麼生受?
那人穩穩當當接住了,揭開封泥,先聞了一口,露出微笑。看來該是狂飲高歌偎紅倚翠的人,但他只是慢慢仰頭,彷彿不捨涓滴……
月正中空。
悠悠揚揚響起簫聲,二十四橋上的一支竹簫嗚嗚咽咽、如訴如慕,在蜀地斷腸。月光把宮商角子羽的脈絡梳得分明。
他故借三分醉意,蒼涼之外便見疏狂。
曲轉低婉,一截哭聲頓時凸顯出來。回頭看見應四把臉埋在膝間痛哭失聲,莫非是他勾引了她的眼淚?還是寧願相信層層累疊的傷心等了這麼多年,終於被他一曲洞簫成全。我轉頭只看風景不看她。
誰翻樂府淒涼曲目?
不知何事縈了胸懷?
“知己一人誰是?已矣!贏得誤他生。多情終古似無情,莫問醉耶醒!”猛聽得曲聲乍住,才知道原來不知不覺已經把心事呢喃出聲。我愣愣地看過去,男人微微眯著眼,專注的目光搜尋著我的──明明是狷狂卻覺得落寞,夾了點迷茫的神色竟沒來由的讓人心安……
我一笑,揚起頭,讓他看個夠,只是不肯讓他看見我的惶惑……
反正是非醉非醒,逞一次強又怎麼樣?
不知過了幾世幾劫,也不知是誰先移開視線,那蕭聲總算又開始若無其事的繼續,換了《八聲甘州》,益發遠遠地傳開了……
快要天明的時候,那人走了。走之前,他繞過苟延殘喘的火堆走過來。陰影落下,我直覺地閉上眼裝睡。他坐到我旁邊,許久許久,就只聽見他淺淺的呼吸聲……再睜開眼睛時,那支竹蕭就擺在觸手可及處。我試著摸了一下,再緊緊握在掌心,那上面還留著主人的餘溫──想來大約是久慣的愛物吧?!不知道他是怎麼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