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一直往北開,最後停在了一家咖啡廳。

蘇棠先沒進去,而是坐在車裡打了個電話。手機貼在左耳,等待接通的幾秒鐘裡,蘇棠的眼睛始終盯著面前咖啡廳落地窗。

墨鏡在陽光下似乎閃著寸光。

“寬哥,他們都在?”

“在。”電話裡的男音粗獷。

“好,那我直接過去。”蘇棠拉住車門,頓了幾秒,“寬哥,謝謝。”

“店是你的,沒什麼好謝的。”電話被結束通話。

蘇棠下了車子,是一道風景。

剛才通電話的,是趙寬,蘇棠農村鄉下的竹馬。六年前在林氏珠寶當保安,三年前蘇棠開了這家咖啡店,她在幕後,趙寬在幕前。

她知道趙寬喜歡她,但她已經髒得不成樣子,自己都嫌惡。

她出生在一個窮鄉惡水的偏僻山坳裡。考上大學的那年,一直保護著她的父親在被好賭風騷的母親榨乾了最後一點錢以後,出去為女兒籌學費。在路上不幸遭遇大雨。村裡的人為了錢經年累月把山上的樹賣了個精光,失去了樹木抓地的守護,那一場大雨引發了駭人的泥石流。她的父親成了犧牲品。

頂樑柱坍塌,入葬收斂後,家裡一貧如洗。母親開始做起了皮肉生意。上大學沒錢,蘇棠決定外出工讀。走的那天,又是一個大雨天,母親趁機讓她晚點走。等天黑透了,她回裡屋睡覺,夜裡兩三點,房門被開啟,三十多歲的壯漢不知道什麼時候摸上了她的床,她被嚇醒,跪著叔叔叔叔的求人家。行不通,她就跑去拍門,門鎖了。

農村老鎖在門上哐啷哐啷地響,她的指甲摳進木頭縫隙裡,她的母親站在門口數著大把的鈔票。

完事了,大漢嘖聲嘆:“五百塊挺值。”

她裹著被子,瘋婦一樣坐在床尾,慘白的臉,失魂落魄。

叫趙玉華的那個人,是她的親生母親。豬狗不如的東西,笑眯眯給恩客開門送人。房門被人從外面往裡推,一下子開了一個大口子,黑洞洞的口子露出外面堂子裡的光,蘇棠並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來的力氣,猛地衝出那個口子,衝出那個房子,帶著光溜溜的身體,進入了大雨瓢潑,泥石流肆虐的黑夜裡。

但並沒有如她所想,惡劣天氣沒能讓她死在外面。她和自己的父親一樣,確實被泥石流挾裹著滾了下去,但沒有死。

她一輩子都記得。

那天,天上黑得一點光也沒有。有一個人穿著白大褂,打著手電筒出現在她的面前。她裹在泥沙裡,應光睜眼。那人想拉她出來,她努力說:“我沒有穿衣服。”然後那人把手電筒倒放在地上,電筒裡的束光向天際散開。他脫下了白大褂,裹住了她。

那個人是林寒。

是來這裡做公益救助的實習醫生。

那是蘇棠第一次見林寒,也是人生當中第一次心動。

他是她毀天滅地絕望人生裡的唯一光芒。

哪怕經年以後,再次相逢。

救過無數人的他,再也不記得那個山村裡的狼狽少女。

她還是會駐足看著他,眼光一如當年初見。

——

這就是蘇棠對林寒的愛,我愛你,與你無關。

——

蘇棠進了咖啡廳,戴著墨鏡,直接去了二樓的包間。

隔壁包間就是林寒和方驍,竊聽器一早被寬哥偷偷放好,此刻戴上耳機,隔壁包廂裡的聲音一清二楚。

“寒哥,現在林嶽已經被你支走,下一步要幹什麼?”

“拖住他,一個禮拜就夠了。”

蘇棠靠在牆壁上,很是吃驚。她這才知道,原來惡意收購林氏股份的人就是林寒。也是到這一刻,蘇棠明白:林嶽這趟美國之行,恐怕不能按時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