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燈籠的亮光消失在拐角處才吩咐院裡婆子鎖門閉戶。

齊媽媽回屋時,房裡服侍的一等丫頭眉英正跪在榻上給老太太按揉太陽穴,蔣老太太鬆了繡福祿壽花紋的遮眉勒子,微閉著眼斜靠在石青色繡金色蝙蝠紋的軟靠上,看樣子十分疲乏。齊媽媽悄悄上了榻,接手了眉英的活,她朝房門方向努努嘴,眉英會意,輕手輕腳地下了榻出門,將房門輕輕掩上。

門一合攏,到底發出了些微聲音,蔣老太太昏昏欲睡中被吵醒,閉著眼睛問道:“走了?”

“走了。”齊媽媽回道。

蔣老太太直起身,齊媽媽忙收回了手。蔣老太太從旁邊小桌上端起剛沏好的茶,撥了兩下茶葉,微微抿了一口。

齊媽媽嘆了口氣,道,“老太太何苦動氣,三少奶奶生得體弱,在祠堂那潮地一跪就是一天一夜,若有個什麼好歹,我們怎麼和親家太太交代。”

蔣老太太猛地睜開眼,沉聲道:“什麼交代?!那白虎精又不是正房嫡出的女兒,不過是個庶女罷了,縱然死在我蔣家,誰人又敢多吱一聲?更何況她險些害沒了我孫兒,只罰一天一夜已經是手下留情。若是友兒有什麼好歹我定要這女人償命!”

見老太太餘怒未消,齊媽媽也嚇得不敢做聲。

老太太還嫌沒發作夠,繼續恨道:“剛定親就克得友哥兒摔斷了腿不良於行,成婚前還克得他大病一場,若不為了她父親是紜兒姑爺家的族兄,退了這門親事怕姑爺臉上不好看,我斷不會讓她進門。她又是那麼個竹竿子身材沒幾兩力氣,我和他嬸嬸怕她伺候不周便多給了友兒幾個服侍人,這女人也敢眉做眼。友兒幼年沒了父母,她頭上沒有婆婆管教便更無所懼怕了。這不,還沒兩年呢就和房裡姨娘吵鬧起來,險些把我友兒給害了!”她愛孫心切,忍不住目露兇光,“以前我多數時間住在白蓮庵裡吃齋唸佛,沒怎麼管教她,宗兒媳婦和平哥兒媳婦又礙著嬸嬸和堂嫂身份不好多說,如今我搬回家來,卻要好好立一立規矩,讓她也知道些體統!”

齊媽媽從小服侍老太太,自是知道她脾氣擰上來九頭牛也拉不回。她心裡長長嘆息一聲,暗暗為那三少奶奶著急。

外頭大雨不知不覺停了,一輪新月漸漸從雲後浮現,照的大地隱隱金輝。

這邊絃歌雅意兩個已經扶著周韻回了蟬居院,正房裡黑漆漆冷冰冰一片,旁邊侍妾菊芳屋裡卻是燈火通明,丫鬟們來來往往端茶端藥,好不熱鬧。

周韻又是一陣心灰,才止不久的眼淚又流了出來。絃歌見狀,忙勸道:“奶奶保重身體要緊,須知邪不勝正,她們得意不長久的。”只是這話說得很沒有底氣,連她自己也信不了幾分。周韻心內更是淒涼,苦笑道:“說這些做什麼,我們先回屋。”

周韻回了主屋,迅速換了身乾淨衣服,又將有些散亂的髮髻梳好了,擦乾眼淚施了些脂粉,便扶著絃歌往菊芳屋裡去。

菊芳早聽得人傳信說三少奶奶來了,她理了理衣領髮鬢,笑容滿面地迎了上來:“奶奶來了。三爺剛剛醒了一小會,我才要去祠堂回奶奶去,這麼巧奶奶竟來了。”蔣世友另外幾個姨娘通房也跟在她身後迎了過來。

周韻微微一笑,道:“我從小就知道你是個有心的,難為你費心了。”菊芳原是她帶來的陪嫁丫頭,誰想新婚不過兩個月就爬上了姑爺的床,偏偏蔣世友喜愛她,立刻便抬了姨娘。

菊芳聽得周韻言語擠兌,臉色一點不變,嫵媚一笑道:“我和奶奶都是周家來的,情如姐妹,便多費些心也是應該的。”她這話不清不楚,將自己和小姐相提並論,實在是大大地不敬。

周韻心裡大怒,正忍不住要發作,眼光掃到睡在牙床上頭裹繃帶的蔣世友,頓時心灰意冷,再看看菊芳一身紫鍛珠光的繡夜合花掐牙衫子,頭上斜插著幾支赤金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