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與沈舉人計較的時候,便繃著臉將沈瑞拉倒自己身邊,給他拭了淚,朗聲道:“六哥曉得你心裡難受,可也莫要哭的太狠。體之髮膚,受之父母,你好生愛惜自己,方是真孝順嬸孃……雖說嬸孃過身,孫家又無人能出頭為你做主,可你並非無依無靠。族中長輩們最是慈愛公正,斷不會容忍欺骨肉相欺之舉,定會為你做主……”

沈理一邊說著話,一邊望向堂上坐著的各位族老長輩。

就算是身子已經老的佝僂的族老們,在這樣的注視下,都將腰身直了直。早先有同沈舉人交好的,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將四房不妥當捂在被子裡的,現下也要掂量掂量,是不是敢得罪狀元郎。

幾個有成算的老狐狸,不免交流了心中有數的眼神。因沈理年幼喪父,曾受過族人委屈,與族人關係向來冷淡。如今四房這事,說不定正是拉近沈理與族中關係的機會。

至於沈舉人,功名無成,不通世情,除了娶了一房賢妻之外,對族裡也沒什麼貢獻,他的臉面當然比不得沈理這位狀元郎。

沈瑞眼睛已經通紅,站在沈理旁邊,心裡卻是想著沈理方才提及的“骨肉相欺”四字。加上昨晚沈理提及的親長侵佔財物之事,他不由覺得古怪。按照後世族譜所記,明明是孫氏自己捐了嫁妝,怎麼聽沈理的話音,是沈舉人與張老安人侵佔了孫氏嫁妝,這其中莫非有什麼隱情?

沈瑞雖不是貪財之人,可也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大度。要是那些嫁妝真是孫氏捐出去,他也就認了;要是真的被沈舉人與張老安人侵佔,他也不願忍氣吞聲,定要藉此機會,發揮一把,即便不能擺脫這長幼尊卑的束縛,也要撕開沈舉人與張老安人的偽善,讓這兩人沒臉面再用長輩身份左右他的人生。

想到此處,沈瑞又有些不解。雖不曾與孫氏打過交道,可既能得到沈族一門盛讚,可見是個有成算之人,病故前又纏綿病榻半年,不是猝然離世,就沒做一點安排?張老安人故意養歪嫡孫之心昭然若揭,孫氏要是愚孝之人,也不會在二十年前的婆媳之爭中屢佔上風,牢牢地握著嫁妝與四房產業,直到重病臥床,才讓張老安人插手進來。

沈舉人早已氣的身子發抖,難道自己就不慈愛、不公正?沈瑞只是喪母,還有他這做老子在,又不是孤兒,哪裡就到了需要族人做主的地步。這沈理行事也太張狂,仗著狀元郎的身份將四房家事攪合的一團亂,這叫什麼事?

沈舉人的麵皮耷拉下來,心裡已經想著等出殯事畢,定要找沈理好生說教一番,要他曉得分寸。

若是隻在家中,沈舉人是家主,大家還會看他的臉sè;如今族老房長們在此,他這般撂臉,就不合時宜。原本有心為他說上幾句好話的,見他這個模樣也閉了嘴,不願意再費心。

沈舉人惱怒之下,竟然沒有察覺,不知不覺中,眾族人竟預設了他“為父不慈”之名。若是沈舉人曉得,定要跺腳喊冤,可那個時候場面已經難以逆轉。

靈堂上氣氛很是壓抑沉重,不過到底是料理喪事,這肅穆氣氛也正好應景,並沒有人湊趣說笑。這時,就見管家過來稟告,知府太太與通判娘子親來送喪。

沈舉人jīng神一震,望向族長太爺與宗房大老爺。誥命上門,張老安人抱恙,四房並無其他能出來待客的女眷,最適合出面招待的就是宗房大娘子賀氏。

宗房大老爺雖沒出仕,長子卻是進士出身,在京為正五品郎中,早已為母請封,因此宗房大娘子如今是五品太宜人誥命。

族長太爺卻是瞥了沈理一眼,道:“讓賀氏領了六娘去待客。”

在坐的族老聞言,都點頭稱是。沈理在九房行六,這裡的六娘指的自然是沈理之妻謝氏。

沈舉人固然不情不願,也沒有攔下去傳話的管家。

過了一盞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