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燒餅真是好吃,香,酥,脆,個又大,而且是最後一個漲價的,燒餅夾菜,土豆絲和胡蘿蔔絲混在一起炒的,也可以夾火腿腸或者雞蛋,我每天要買,一塊五,兩個塑膠袋子裹了遞給我,我們之間少說話,可是彼此總是笑的。

冬天的時候,她的衣服總有油膩,硬硬的在上面,因為是紅羽絨服,看起來更像牛肉冷下來,她的臉凍得生紅,可還是笑著,手腳麻利,我有時聽得她和別的客人說話,聲音溫軟,男人永遠低頭烙著燒餅,我喜歡他們夫妻的神情,不茫然,腳踏實地,但卻有一種淒涼的喜悅。他們一塊一塊賺著錢,腳下總圍著一個三四歲的孩童,鼻涕流得老長,那孩子亦是不知事世艱難的喜悅著,我看到人家淒涼,他一家人倒並不覺得。

下班時,會到武漢九頭鳥買炸雞排,是五十多歲的一對夫妻,女人專門負責收錢,長得白而細膩,說話帶著漢水味道。男人永遠在低頭炸著雞翅雞排還有火腿,啪啪啪幾下剁開,倒進鍋裡,滋滋地響著,一邊炸一邊問你,要辣椒不?要孜然不?要胡椒粉不?聲音甚至是大,滿條街都聽得到。他這樣嚷了七八年,一直沒離開一米左右這塊空間,臉上的皺紋深了,聲音也粗了許多,可是,喜悅還是有,他也抱怨雞排漲價漲得厲害,也說家長裡短,忽然有一日我再去,看到那攤子前空了,只剩下一攤黑黑的油漬,賣菜的小販說,他死了,腦溢血,骨灰運到武漢。我看到那一灘黑漬,大概因為年代久了,黑得不能再黑,我只覺得少了一份親,其實並不知道他到底姓什麼叫什麼,其實與我無關,但他參預了我的風景,再看到那塊地方,心裡荒起來,無邊無際地荒。

亦會碰上妖豔的女子,很粗劣的裝束,腿粗腰細,穿劣質白色靴子,造革的料子,低腰褲,露出臀線,白花花一片肉,上衣是黑色的,緊裹著。肉流出來,極性感,有金黃的項鍊,黃烘烘的,我想起張愛玲筆下的霓喜來。也這樣為生計出賣著自己,也是肉流出來,也是每天裝做很生動……我看完《連環套》,對這些女子生出慈悲來。

她每日清晨都站出來,抽著煙,一臉無所謂的表現,頭髮黃而卷,因為年輕,臉上有生動得似青蔥的眼神,她抽菸的樣子真好看,我並不覺得風塵,倒感覺現實的無奈。到了冬天,她生爐子,蹲在那裡,極認真的生,白煙冒出來,撲到她臉上,她揉著眼睛,轉而又笑了,我不覺得她如何,反而覺得她是可愛的,至少生爐子這一會子是這樣。

春天之後她就走了,我再也沒有見過她,可是路過她站著抽菸的地方,我總會想起她來。

也許春天太豔,秋天太魅,夏天太粉,我總是記得冬天的那些淒涼——有一天大風,我看到一箇中年男子騎著一輛破腳踏車,他穿著露著棉花的綠大衣,那綠大家髒得看不到綠了,褲子是深灰的,也髒,因為太髒,所以我幾乎原諒了那些髒。最讓我心驚的是那褲子的側面,大概曾經裂過線,所以,縫了。是他妻子縫的嗎?怎麼這麼蹩腳呢?粗粗的白線,在外面翻著露著,那些線,拚命地維持著那條褲子,那麼粗糙的針角,忽然讓我很哽咽,更讓我哽咽的是,他的腳上根本沒穿襪子,光著腳,在數九寒天裡,趿拉著一雙破鞋,他的背影這樣淒涼,我看了好久,才轉過頭又往前走。

這條市井小街,我一路走過來,黃了光陰。我一次次提著一把把俗綠回家,看著鏡中的自己,一天天老起來,這淒涼的喜悅,哪裡是那些最煙火的人們有,鏡中那個人,亦是有呀。

過期

更新時間2009…7…3 14:41:36 字數:2067

是在看了《色戒》之後看的《重慶森林》。

太老的片子了,我卻一直沒有看,那裡面還有林青霞,1994年的林青霞還沒有嫁給邢李塬生下兩個女兒,也還一眼看上去非常驚豔。那裡面的金城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