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他有一點吃驚,“你看透我?”

我一怔。對於一個十多年來不過只見了兩次面的男人,我怎麼會看透他。但我的確會認為他“習慣看淡”、“一向隨意”、“一向紳士”。對於他,我似乎有相當的敏感度。

“我會看相。”我隨口答。

“你會看相,並且你敏感。”他朝我揚揚眼睛。

“你也看透我?”我納罕。

“幾年前,你有一篇文章裡寫:糊塗的人容易保持純真,而寫作的人必須敏感。所以你感覺自己已經遠離純真一大段距離。你還說,你常常在理髮店,在旅途中,或在等公車的時候,會產生同別人說話的慾望。往往透過一個眼神,一句話,一個笑容,獲知他們內心的某一角落,稜角分明的人會給你留下印象。這些印象偶爾會填充在你的文字裡。”他慢慢地說。彷彿在背誦一段記憶。

我忽然感動。

我的文字第一次被人當作記憶一樣地背誦。而記憶永遠是過往時光中那些深刻的事物。

“謝謝你。”我說。

“為什麼?”

“演員永遠應該感謝觀眾。作者永遠應該感謝讀者。”

徐衍之只是一笑。

我頭靠在車窗上看快速倒退的樓房與車流路人,有各色的燈火滑過,隔在身旁男人臉部輪廓的影子裡:專注而清澈的眼睛,挺拔的鼻子,稜角分明的下巴,嘴角形狀有他一貫隨性的表情。城市的燈火在夜裡濃縮凝結,然後將他的側臉鍍上一層暈。

我突然回過神來——我的天,單伊從沒有端詳異性相貌的癖好。我聽到自己心臟與胸腔撞擊的一聲響。

我深呼吸,目光轉向前面的路。

“你這個時間仍然工作賣力,客戶會放心。”我乾癟地冒出一句話,覺得尷尬。

他笑笑,“你似乎格外放心,幾乎從不過問裝修進度。”

“我說過,你工作賣力,所以客戶放心。”

他抬抬眉毛,“謝謝。”然後又補一句,“生意人永遠應該感謝客戶。”

我也笑。他是個有趣的男人。有趣的男人不多。

“還要謝謝你的書。”我想起那本韋爾喬的書。

“你懂得它,所以送給你值得。”他慷慨地說。

我又感動。令我感動的事並不多,被瞭解和被記得,是其中兩樣。但甚少有人給我這兩樣東西。

“謝謝你,徐衍之。”

“你太客氣。”他頓了頓,又說,“今年幾乎沒有看到你寫的那個專欄。”

“雜誌改版,我已經沒有用武之地。”這是大實話,雜誌銷量多半靠娛樂版同行打拼,我那些清湯掛麵文字並沒有多少人願意坐下來安靜地看一看。

“自由撰稿適合才女子。”他輕笑,深眼窩中有一種東西在流轉。

我不禁噗嗤一聲,“才女子都像青花瓷瓶一般優雅地立在雕花紅木桌上。我不過是陶土罐。”

“陶土罐自有人會欣賞。”他意味深長。

這樣的認同感令我心裡一暖。我說,“自由撰稿太不安穩,哪天你的讀者沒了,你的字便一錢不值。”

“哪一行都一樣,顧客是上帝。我聽說你現在還寫劇本。”

“我寫的本子多半被安排在零點後播出。”

他似乎有點不置信,卻又柔和一笑,“大概因為你不寫偶像劇或家庭肥皂劇。”

“墨水量少,技不如人。”我自嘲,“寫劇本只是為吃飽穿暖,女人有穩固的經濟來源,嫁人後腰桿會比較直。”

“我還以為單伊只愛浪漫。”他嘴角溫潤地揚起,“原來你寫‘愛情這東西奢侈如限量版LV’,是心裡話、大實話。”

我也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