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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文整天在博物院工作、學習,晚上回家後,還要照顧兩個孩子,等孩子入睡後,常常深夜獨坐,聽古典音樂唱片。某晚,馬逢華陪著他聽音樂,他像從夢中醒來似的說:“我這副腦子整個壞了,僵硬了,一點沒有用處。只有當我沉湎在音樂裡面時,才又覺得恢復了想象能力,——有時我好像又回到了從前在湖南鄉下的時候。我可以聽見小河裡流水的響聲,聞到草地上青草的腥味,聽見蚱蜢振翅的小小噪音……我好像重新充滿了創造力。有時候,一個晚上我能寫出很多東西來,第二天再把它們撕掉。”
那晚沈從文給馬逢華看了一首新寫的長詩,馬看後愛不忍釋,覺得撕掉可惜,讓沈交給他保管。沈說:“這樣的東西還有什麼儲存的價值?我撕也不知道撕了好多。以後的文章作品,都得為工農兵服務!”
1953年,沈從文接到開明書店的通知:“你的作品已經過時,凡在開明的已印未印各書稿及紙型,已全部代為焚燬。”
同年9月間,全國文代會第二次大會在懷仁堂舉行,沈從文參加了大會。會後,毛澤東和周恩來接見一部分代表,在介紹到沈從文時,毛澤東問過他的年齡後,說:“年紀還不老,再寫幾年小說吧。”沈從文回憶:“當時除了興奮感激,眼睛發潮,什麼也沒說。”
1956年,沈從文萌生了繼續寫作的想法,他在歷史博物館過得並不愉快,沒有固定的辦公桌,沒有經費,沒有助手,每天花兩個小時擠公車上下班,共換八次車,黃昏過馬路還擔心被撞……每次去文物局看新收來的文物,都被館中領導認為是“打小報告”去了,立刻有人來“警告”他:“凡是到局裡反映館中情況的,是‘越級’,這一點要弄清楚,免得犯錯誤。”正巧這時,胡喬木指示《人民日報》副刊向沈從文約稿,沈的散文《天安門前》隨後刊登;接著,周揚又指示《人民文學》的主編嚴文井請沈出山,沈萌生了迴歸作家隊伍的想法。但隨之而來的“反右”運動中,過往的老朋友丁玲、蕭乾、陳夢家等人一個個被揪了出來,沈從文再一次感覺到危機,加上對文物割捨不下的情感,他在寫與不寫之間徘徊良久,最終還是選擇了文物研究。
1961年初,沈從文在北京阜外醫院住院時研讀了屠格涅夫和托爾斯泰的小說,記下了自己的心得:“難的不是無可寫之人,無可寫的事,難的是如何得到一種較從容自由的心情……如能得到較從容工作環境,一定還可以寫得出幾個有分量東西的。”
1962年,作協安排沈從文等幾個作家去江西老區,準備讓他們長期住下去,但最終沈從文還是沒有動筆,跑到景德鎮去看陶瓷,並幫著參謀如何改進生產。從此,沈從文徹底不再寫文學作品,除了舊體詩。
沈從文“擱筆”之後,曾經提到“跛者不忘其履”,他寫道:“這個人本來如果會走路,即或因故不良於行時,在夢中或在日常生活中,還是會常常要想起過去一時健步如飛的情形,且樂於在一些新的努力中,試圖恢復他的本來。”
林斤瀾有次拉沈從文去參加一個會議,主持人最後禮節性地請沈從文講話,他趕緊說:“我不會寫小說,我不太懂小說。”
人們為沈從文在文學上的“失蹤”感到不平,沈從文卻笑道:“那未必不是塞翁失馬。”
在國外演講時,沈從文說:“許多在日本、在美國的朋友,為我不寫小說而覺得惋惜,事實上並不值得惋惜。按照社會習慣來說,一個人進了歷史博物館,就等於說他本身已成為歷史,也就是說等於報廢了。但對我來說,這是一個機會,可以具體地把六千年的中華文物,有條理有系統地看一個遍。”
沈從文到美國訪問,言談風采大異於其他剛經歷十年浩劫的人,有人用“此老耐寒”來形容他。此行中,沈遇上舊時學生林蒲,林好奇先生如何捱過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