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深陷泥淖。

辛夕一旁小心察顏觀色,目露不忍,隔著紗窗而去,卻見一人正披著紅色大氅,氅領與四圍皆鑲著白色狐毛,妍麗如珠,逶邐而來。走得近了,眉間未化的雪亦瞧得真切,睫毛之上竟凝著細白淺霜。

“小主子,夫人來了……”他輕推一旁失神的華徹。

後者如夢初醒,斂了黯然痛絕的眸子來,待得英洛推門而入時,面上已是一片澹然的笑意了:“洛洛,天氣這樣冷,你怎麼不在房間裡待著?偏要到處跑?回頭凍病了,又該捱罵了!”

辛夕眼見華徹強撐笑意,面色複雜的將那女子牽過火爐邊,且將她身上大氅脫下,積雪掃去,掛在一旁,親手斟了一杯熱茶遞過來,殷殷之態令他湧起一陣愧悔……假如當初,右相大人與夏梅二府不曾結怨,可有今日之局?他不曾舉起屠刀,將夏府之人屠戮乾淨,今日的小主子可會愁眉深鎖,對著心愛的女子忐忑難安?

深施一禮,他道:“小主子,屬下告退!”

華徹深深看他一眼,方點點頭。他出來之時,聞聽的那女子語聲清且脆,如珠玉落盤,朗朗吟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華徹略顯誇張的笑聲傳來:“洛洛雅意,為兄推拒不得!這就備酒,暢飲一番!”他從那笑聲裡分辨出了一種悠遠難解的苦味澀意。

屋內的英洛舒適的伸個懶腰,嗔道:“華大哥既是有意相邀,洛洛當捨命奉陪……”撲哧笑一聲,又道:“這樣咬文嚼字的可真累,大哥就甭再為難我了,坐下來說說話吧!唉,這日子可真是要悶死了。這雪下成這樣,今晚的元宵燈會不知道還有沒有?”

華徹見她右手食指之上一片黑跡宛然,遂拿淨手的布巾來,將她纖手拉過來細心拭擦。難得這三個月的日夕相處,她已不再推拒他時有的親暱舉動。

他手裡的纖指雖如尋常女子一樣纖細修長,但掌心硬繭卻作不得假…這是一雙有力的試圖能掌控自己的手,只是不知,能不能掌控他們的將來?一時心潮難定,只覺眸間溼意上湧,他不由掩飾道:“你這是哪裡弄得一手黑?”

“還不是易大公子?這大冷的天,將我從被窩裡挖出來,吃了點飯便逼我練字,練得這一手的黑。前兩日我跟爹爹抗議無效,想到一個主意,他既然讓我拿他的字來臨貼,”突見她亮眸爍爍,得意笑道:“將來練得以假充真,我定要坑上他一回!”

華徹忍下胸臆間的澀然,笑道:“你也太過調皮。他也是為了你好,竟還不知道感激!”

“哼!感激?爹爹說我也就罷了,你竟也來說我?華大哥,再說我可不敢來蕩雲軒了!”

“好好,我不說便罷。你也凡事經點心!”他邊將這纖手戀戀不捨放下,邊起身道。

“華大哥,晚間如果雪停了,崢哥哥與衡回來之後,我們便去燈會玩會罷?”她忽討好一笑:“不過你得借我一百兩銀子,可借是不借?”

華徹聽她提起夏友,心中猛然一緊,又聽得她借錢,不由失笑:“偌大將軍府,難道帳房不肯支你銀子?還要跑到我這裡來借?”

“提起這事我便一肚子氣。這易大公子可是小氣得很,別人支個千兒八百的,他眉都不皺一下。前兒我還看見衡從他手裡拿了幾千兩銀子走了。我若去帳房支銀子,那帳房先生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一番,最後扔下一句,‘四爺說了,姑娘若是支銀子,十兩以上的須得四爺親批的條子方成!你說說,你說說這將軍府誰是主人?誰作主?”她說到氣憤之時,跌足嘆道:“可恨爹爹竟只聽他的,不肯聽我的。感情我賦閒在家,花點錢竟也要看他的臉色不成?”

華徹心內靈犀一點,忽得透亮………易柏這樣高潔矜傲的男子,亦拉不下臉來對她親憐蜜愛,卑躬屈膝吧?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