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仍處於撒哈拉沙漠的邊緣地帶,遼闊的西非平原在烈日的灼燒下,燥熱著褐棕色的性感。曠野中不多的樹木帶不來一絲清涼,雲朵在氣壓的作用下,漂浮在地面上,超乎尋常的低矮。整個城市依山而建,鬆散的廢舊汽車在凹凸不平的坡路上癲狂著疾馳,掀起陣陣塵土飛揚,總是讓人驚怵於某個時刻的起落會突然抵禦不了震動,散開成為一堆鐵製的零件。市中心少數的柏油路中間,以滿植的低矮灌木叢作為隔離,厚厚的白色斑馬線讓街道更顯狹窄。路的盡頭是一棵高大的芒果樹,將近10米的樣子,結滿了累累的果實,算是這裡最奢華醒目的城市標徽。汽車轉入土路,向海邊的旅館行駛。這個大西洋邊的小城,本應依託於豐富的礦產資源躋身富庶之地,可是連年的戰爭及接納過多的難民,使這個美麗的海濱城市處處顯露與自然環境完全不相配的破舊與寒酸。低矮骯髒的小屋重疊擁塞於大片的居民區,鐵皮製的屋頂早已被雨水浸襲得破舊不堪,屋頂的四角雜亂無章地堆積著大小不一的石頭。海風來時,只能靠這些重物才能防止柔弱纖細的小屋在大西洋驚人的波濤中毀於一旦。擁擠狹窄的街道擠滿了無所事事的婦女,黑的白的各種顏色的BASIN RICHE像一個個大袍子包裹著千篇一律的無奈表情,遊蕩於充斥著廉價商品的路邊小店討價還價,男人則坐在10cm的木柱撐起的10號骨盤大小的矮凳上等著政府的救濟,所有映入眼簾的都是貧困帶來的艱難,以及慵懶導致的麻木。

去Kimbima的路上下起了雨。這裡的雨水吸納了大西洋的冰冷,又因為迴圈之中沒有工業汙染的侵襲,故而清澈透明而又涼氣襲人,汽車穿越於慌亂的行人中,划起s型的弧線。我坦然於每一次驚險動作,依舊遙望著遠處如煙花般盡情綻放的椰子村冠,看著它細弱的枝丫將雨滴篩選,內心期盼著破舊的汽車終將我拋離,連同思念,從此讓我再無知覺地閉上雙眼。瞬間的雨也像西非的rap歌謠,收放之間乾脆利落。眨眼處細密的雨霧已幻化為鋪天蓋地的火燒雲,在天空中無限延展著莫測的神奇。轉過一條街角,透過晚霞中靜靜佇立的闊葉榕,遠遠地看到kimbima的西式洋房安靜地依偎在大西洋的懷抱中。一條由紅色砂石鋪就的延展道路通向電網密集的混凝土柵欄牆,卓約而氣派地霸佔著這方華彩的絢爛。當我拎起揹包準備下車時,前面不遠處出現了一群手持不同種類冷兵器的黑人,攔截盤查著過往的車輛。我猜測這些飽受鑽石戰爭之苦的人在意的只是能收穫多少美金,所以異常冷靜。司機卻很緊張,不斷回頭看著,疑惑著我的表情。車緩緩前移,幾個人粗暴地叫喊著拉開車門。我看著唯一的一隻揹包接受他們的洗劫,而後胸有成竹地等待他們離開。只是武斷終於在為首的一個黑人頭目對我仔細的審視之後宣告終結。隨著他的喉嚨深處吐出的一連串曼迪語音符,我的內心突然感到一陣冰涼。我能揣測到他在示意我下車,我也知道此時的反抗並沒效果,能否順利離開需要的是我的智慧,還有一點點運氣。緩慢地走下車,抬頭看看枝頭的樹葉仍然悠閒地在風中浮動盪漾,盈滿欲溢的綠越過表情呆滯的看客,帶來的卻是蕭索與凋零的心情。我懷揣著不安,在這短暫的停留擁有的自由時間裡,望著東方,默默地祈禱於無法預知的困苦之境,念著他的詩,任由愛情瘋長著遙不可及的沉迷,暗自滋生著悲傷情感的渲瀉。此時此刻,我才知道,我一直堅定的永恆方式原來是如此不堪一擊。在生命的飄搖之間,我更想的卻是看到他,哪怕只有一眼,哪怕很快就到天堂……

天堂是棵菩提樹,

每片樹葉掛著露珠。

灑落,是雨出雲。

掛著,如淚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