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很久沒有落淚了,在她被迫加入皇家,第一個孩子流產,第二個孩子早夭之後,她已逐漸明白,在這世上,誰都不能指望與依賴,即使是一心一意愛護她的夫君,她只能依靠自己。但是,為何如今她眼前卻被淚光朦朧,無法視物?

失去他之後,或許她會更為冰冷鐵血,但在走出這營帳前,請允許她如同回到年少時一般懦弱悲憐地哭泣一陣罷。

越青陽回到自己帳中,終於得以卸下仿若面具般的憂懼神色,但她亦與所有人一般,都在猜測著皇后是否會以命相救陛下,以她所聞帝后深情,她並非沒有救的可能,但是相較皇后對於權力的執著,所謂情深不過如煙雲般飄渺虛浮。無論救是不救,最終得益的全是策劃這一事件的晟陽侯罷了。若救,皇帝病弱,太子年少,任其拿捏;若不救,皇后必然會為千夫所指,給了他發難良機。無論哪種情況,他最後再適時亮出先太子遺後的身份,登基為帝指日可待。

“帝星已隕,陛下無力迴天了。”

越青陽一驚,看向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自己營帳中的江淵澤,他身手莫測,這也並非初次了。

“娘娘最後還是沒有救陛下麼?”她嘆道。

“我猜是陛下不願皇后以命相換,”他說道,“如今局勢,這是最正確的決斷。”

雖長在宮闈,但她與陛下相見並不多,印象中,陛下是一個溫和善良的人,否則當初也不會將父母雙亡、處境艱難的和陽郡主入宮撫養,視她如親子。他固然不是一個適合為帝之人,但卻必然是一個好人。但是如今,他的逝去,她卻是其中的推手之一,這個認知,讓她難受得呼吸艱難。

“你後悔麼,相助晟陽侯?”他忽然問道。

“我……”她怔然無言,可是她也無法忘記,在她尚是三歲稚童時,那天夜晚,忽然闖入家中的刀光劍影,濺起鮮血無數。阿孃在慌亂中將她藏入箱櫃,最後仍是被兵士發現,就在利劍要將她刺穿時,才被突然出現的晟陽侯夫人相救。如其突然出現一般,晟陽侯夫人也帶著她突然消失,其後她在京城的晟陽侯府住了一年,一年之後替早夭的和陽郡主入宮。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所以,她這樣說道。

“那你想過若晟陽侯事成,曾經作為皇后親信的你會如何,即使晟陽侯願意為你正名,是否會遭到餘黨報復?”

她不以為意,“此事我早有計劃,他們允諾過,若事成,我假死離京,立以女戶。”

“若事敗又如何?”

“在闔府抄斬之日,我本該也是個死人了,在這宮中的每一日,我都做好了身死的準備。”她說得輕描淡寫。

他似是輕輕嘆息一聲,說道:“看來你決心已定。”

“你該擔心你自己吧,你身上之毒,雖每月用藥壓制,但長年累月累積之下對身體亦有害,你神通廣大,若能尋到解藥,或可全身而退。”她說道。

“你這話,是後悔了麼?陷害我的事。”他不置可否地問道。

她直直地看向他,那般複雜的目光彷彿要烙在他心裡,讓他一時竟怔然。

“我後悔,但也慶幸。”

她言畢,便垂下眼來,一陣,卻忽見到一直手伸到眼前,那手根骨分明,如它的主人一般修長白皙。

“若有朝一日,你是否願意同我走呢?”

她只聽聞他問道。

作者有話要說:

☆、【廿】不信人間有白頭(六)

永德八年秋,京城再次陷入連月的陰霾天色中,秋末涼風呼嘯而過,街上行人車馬俱是低頭縮腦,來去匆匆。每個人都知曉,這京城,甚至整個王朝之上的天色,將是變幻莫測。

皇后一回京,不顧眾大臣紛沓而至的請太子繼位的奏摺,首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