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去了蘇記。蘇記早不做買賣了,原本還有幾個夥計們幫忙守著,可大約某日他們發覺蘇記再也給不了他們工錢,便和外人一起上門討債了。雲卿粗略看過,這裡頭七八個人裡有一半人衣著打扮像是富家公子手下的小廝,另一半則是兇巴巴的打手之類,約莫來自青樓賭坊等地。

見雲卿進門,四下裡瞬間安靜。蘇老爺躲著不出來,站在前面的是一個常年在蘇記扎燈的老師傅,六十多歲,姓錢,從前也很是照拂雲卿。

“錢師傅。”雲卿是晚輩,進門便先行禮。錢師傅身形高,人枯瘦,是實誠人,見外頭七八人都緊盯著雲卿忙請她去了百結花廳。外頭人當即大吵起來:

“這是什麼人,是不是蘇家的親戚?”

“蘇行畚呢,蘇正德呢?讓他們出來?”

“還錢,還錢!”

錢師傅關上門,又是關切又是無奈地說:“雲卿,這當口你怎麼來了?”

雲卿感念錢師傅沒如蘇家一般稱她一聲“裴小姐”,心下也不那麼緊張,便笑道:“我怎不能來了?錢師傅不也還在這裡嗎?”

錢師傅無奈,請她入座,為她倒一杯冷茶說:“蘇記現在是是非之地,你有事差人過來就行,近日裡可萬萬不要再來了。”

雲卿心下感激,正要道謝,卻忽覺哪裡不對,這百結花廳怎麼……雲卿猛然抬頭,當即愣住。

“錢師傅……百結花燈呢?”

頭頂上蘇記鎮店之寶百結花燈竟不在原處了。一方蟠龍雕花的掛燈彎鉤還在,燈卻分明是沒有了,那彎鉤就在他們所在的桌子上方泛著陳舊的冷光,如此看去當真是觸目驚心。

錢師傅一聲嘆息,痛心道:“蘇老爺說那是鎮店之寶,說要帶回蘇宅保護起來,可我聽說,根本就已經……”

錢師傅連連搖頭嘆息,雲卿簡直不敢相信:“鎮店之寶的百結花燈,蘇老爺現在就給賣了?”

這一來,雲卿當真是無話可說了。

良久她嘆道:“錢師傅,二太太和蘇小姐前陣子在我那裡做客,今兒一早回柳家了。我以為這當口蘇老爺會在蘇記,才想著過來跟他說一聲。既然暫且不在,那勞煩錢師傅幫我轉告一聲。”

錢師傅自然應下,親自送雲卿出門。到了外頭雲卿瞧見,果然連那盞九鳳還巢花燈也不在了。外頭人罵罵咧咧推推搡搡的,讓雲卿好不惱火,正要喊自己帶的人過來,卻突然有幾個青衣雙髻小廝上前幫忙,分開人群讓雲卿安然地過去了。

“見過裴小姐,”為首一位青衣雙髻小廝恭謙有禮地說,“冒昧打擾裴小姐了。對面全馥芬,我家老爺想請裴小姐喝杯茶。”

全馥芬?老爺?

雲卿抬頭,只見全馥芬一樓靠窗的位置,一個鬚髮花白、矮小精瘦、身穿明藍團花繭綢袍的老頭兒正在看她。慕重山?

雲卿笑著虛行了個禮算致謝,然後回答說:“煩請代我先謝過慕爺。我這裡還有幾句話要交代,馬上就過去。”

看戲的來了,大戲便要提前開幕了。

青衣雙髻小廝們行禮退去,雲卿利落喊了杜衡杜仲兄弟過來稍作安排。雲卿笑說:“去吧,做事小心為上,做成做不成,回嵐園一律有賞。”見二人去了,雲卿便帶了疲�q應邀去全馥芬。

雲卿去全馥芬向來都在二樓,從未坐過這一樓靠窗的位置。這裡沒用竹簾子隔開,看起來空曠的人,裡頭零零散散算有兩三桌,偶爾有人壓低了聲音說話,窸窸窣窣的,其他便是小爐煮茶的咕嘟聲,聽著就叫人安心。青衣雙髻小廝邀雲卿,雲卿便道謝進去,見禮坐下。

慕老爺子將目光從窗外收回,蒼鷹一般的眼睛若有所思地在雲卿臉上掃過,雲卿端端正正坐著,落落大方笑著,自然挑不出毛病來。

“外頭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