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會聳肩,告訴自己這是理所當然,他已經苦太久了,理當放縱。

是的,他放縱、墮落、市儈,凡是時下都會男子的特點他都有,這沒什麼了不起,也不認為有什麼錯。

“霍爾,今天我們好好享受一下,你說好不好?”

偶爾會有女人主動投懷送抱,嗲聲嗲氣地暗示上床,他也照單全收,和她們翻雲覆雨一番。

漸漸地,他感到厭倦,卻又離不開這種便利的生活,如此日復一日,他終於想到回家。

家,這個既熟悉也陌生的字眼,剎那間有如閃電,擊中他空虛的心房。其實在離家的這幾年間,他也曾回去過,只是每次都待不到幾小時便趕著回臺北。每次他的藉口都是公事忙,無法待太久;但事情的真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逃避,逃避貧窮的過去,和肩上沈重的壓力。

該回家了。

在一次狂歡派對結束後,他突然發覺自己再也受不了紙醉金迷的生活,跳上車就往高速公路開。

他是如此急切地想回家。家鄉隨處可聞的果香,像是最上等的香檳勾引著他這個思鄉的遊子,引領他前去品嚐。他從天黑開到天亮,開了整整五個鐘頭才到達他的家鄉——那飄滿各式果香的純樸眷村。

由於他實在太累了,一回到家倒頭就睡,等他睡醒,已是日上竿頭,他媽媽已經做好午飯。

“難得你也會想到回家,這些都是你愛吃的菜,你多吃點,吃飽了再走。”遊媽媽老早習慣他來匆匆去匆匆的行徑,非但沒有責備他,還怕他餓著。

遊子商挾了塊雞肉放進碗裡,不好意思地低頭扒飯。

“辛苦你了,媽。”他說。“這次我要多留幾天。”

他突來的決定讓他母親十分驚訝,也十分高興,卻沒再多說。

遊子商安靜地扒飯,沈重的氣氛讓他覺得應該說點什麼,便隨口亂扯。“好久不見餘伯伯和餘伯母了,他們最近好嗎?身體都還健康吧?”

這原本是句體貼的問候語,不料卻引起他母親一陣長嘆,他只得追問她為什麼嘆氣。

“還不是為了貝兒。”他母親說。

“貝兒?她怎麼了?”聽見這個久違的名字,他不由得放下筷子,關心她的近況。

“鬧革命。”他母親把尾音拖得老長,十分不以為然。“她說要轉行做前衛藝術,成天和她父母吵,吵得我們這些左右鄰居的屋頂都掀了,還是沒有吵出結論。”

“她在搞藝術?”遊子商沒想到昔日的野蠻人,竟會從事這麼纖細的工作,不禁愕然。

“你不知道嗎?”他母親驚訝地瞄他一眼。“從你走後,她就在幹這一行。幾年下來也算小有名氣,尤其是陶藝方面,還有些市場行情,算是做得不錯。”

“我不知道。”得知這個訊息,他有些茫然。“我以為她會去當跆拳道教練,或是拳擊手……”

“傻孩子。”他母親取笑他。“貝兒或許粗魯了點,但資質不錯。我就看過她為你捏的塑像,雖然是遊戲之作,但樣子十分傳神。可惜她怎麼樣都不肯給我留作紀念,我猜她是想親手交給你……她有交給你吧?”

遊子商搖頭,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

“啊?那我不就無意中洩漏出秘密了。”遊媽媽連忙遮嘴。“你千萬不要讓貝兒知道我有告訴你這件事,不然她會生氣。”

遊子商點頭,他已經好幾年沒有跟她說過話,要向誰告密?

接下來的時間裡面,他母親忙著數落餘貝兒有多不懂事,放著好好的陶藝不做,跑去跟人家搞什麼前衛藝術,害她母親成天找她哭訴,她都快不知怎麼安慰她了。

遊子商表面點頭,耳朵其實一句話也沒聽進去,腦子裡繞著同樣一件事情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