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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事事,整日裡怨天尤人。想想過去那種繁華的景象,再看看現在這種困頓的、毫無生氣的痛苦生活,他們感到十分煩惱,只有大選的日子(那是個陰沉可怖的禮拜天)還算有點盼頭。
就在半年前,一天清早,這棟房子的大門上出現了一張匿名帖。誰也沒去注意這張帖,好長時間它一直貼在那兒。後來,下了幾場毛毛雨,帖子上模糊不清的字被沖掉了,最後,二月底的幾場風把它給吹跑了。可是,快到一九一八年年底的那個時候,臨近大選,政府認為必須使選民保持精神振奮、情緒激昂。當時有人向新的當局提起了這位孤僻的大夫。其實,他在這兒住了這麼多年了,大家都瞭解他。但他們告發說:有個印第安女人,在和他姘居的頭幾年裡,開過一家小藥鋪,生意十分興隆。那陣子,無論多麼不起眼的小買賣,在馬孔多都能發大財。他們說:從某一天起(誰也不記得是哪一天,連哪一年也記不清了),藥鋪就再也沒開門。大家以為梅梅和醫生一定還躲在裡面,吃他們自己在院子裡種的蔬菜。但街角的那張匿名帖上說,大夫害怕鎮上人假手梅梅給他的飯裡下毒,就殺死了他的姘頭,把她埋在了菜園子裡。這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話,當時根本沒有人想害死大夫。照我看,地方上其實早把他丟到腦後了,但趕巧了這一年政府把心腹派去加強警察局和警衛隊,這才又想起了他,把匿名帖上杜撰的事翻了出來。地方當局派人砸開大門,搜查了他家,在院子裡挖地三尺,還把糞池翻騰了一氣,試圖找到梅梅的屍體,結果連她的影子也沒找到。
那一次,他們很可能把大夫拖走,毒打一頓,然後藉口政府辦事講究乾脆利落,在廣場上把他殺死了事。就在這當口,“小狗”出面干涉了。他來到我家,邀我一道去看大夫。他相信,關於事情的原委,我可以從大夫嘴裡得到一個滿意的說明。
我們從後門進去,沒想到躺在吊床上的竟是一具骷髏。人世間最可怕的莫過於骷髏,而這位來路不明的公民的骨頭架子更是驚人的可怕。看見我們進來,他從吊床上欠起身。只見他渾身上下盡是灰塵,屋裡其他東西也蒙著一層厚厚的塵土。他面如死灰,只有那雙冷酷無情的黃眼睛裡還保留著我所熟悉的強大的內在力量。我覺得只要用手指甲在他身上一劃,他立刻就會裂成幾塊,瞬時散架。他的小鬍子沒了,但不是貼著面板刮的,而是用剪刀胡亂剪的,下巴上看不見又密又硬的胡楂兒,只有些又軟又白的絨毛。看見他坐在吊床上,我心裡想:這簡直不像人樣了,活像一具殭屍,只有兩隻眼睛還活著。
他說起話來還是像反芻動物那樣慢吞吞的,跟在我們家住的時候一模一樣。他說:沒什麼可說的。他大概以為我們不瞭解事情的經過,便告訴我們說,警察砸開大門,沒有徵得他的同意就在院子裡用鎬刨地。他講話的口吻不像是在抗議,而且恐怕連抱怨、訴苦也說不上。
關於梅梅的事,他解釋了幾句,聽上去挺幼稚可笑的。不過從他說話的口氣來看,倒真像有那麼回事。他說梅梅走了,就這麼簡單。鋪子一歇業,梅梅在家裡閒得無聊,平時不和人說話,跟外界也不來往。他說有一天,他看見梅梅在收拾箱子,什麼也沒對他說。後來,她換上出門的衣服,穿上高跟鞋,手裡提著箱子往門口一站,還是什麼也不說,似乎就是擺出個樣子來,好教他知道她要走了。他說:“於是我站起來,把抽屜裡的錢都給了她。”
我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大夫?”
他說:“您照我的頭髮估摸一下吧。這還是她給理的哪。”在這次會面中,“小狗”很少講話。自打一進屋,看到大夫——這是他在馬孔多十五年中唯一一個聞名而未見面的人——那副模樣起,他就有點懵裡懵懂的。我發現這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