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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看到弦鬆了。那時候,我站在寫字檯跟前,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我心裡明白,只要音樂還在響,他是不會搭理我的。後來,娃娃和平時弦走完了一樣蹦了一下,他還是站在那兒,身體前傾向寫字檯,好奇地看著。之後,他看了看我,我這才明白原來他知道我在辦公室裡。不過,他一心想知道娃娃究竟能跳多久,沒工夫搭理我。這一回,我不想再對他說‘下午好’了。他朝我看的時候,我只是笑了笑。我看見他的眼睛很大,一對黃眼珠子上下打量著人。我衝他一笑,而他還是繃著臉,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說,‘上校呢?我找的是上校。’他說起話來甕聲甕氣的,好像是閉著嘴講話,簡直像個口技演員。”
阿黛萊達繼續給伊莎貝爾喂湯。我也還吃我的,心想不過是個捎口信的,可真沒料到今天結束的這出戏,那天下午就開場了。
阿黛萊達一邊給伊莎貝爾喂湯一邊說:“起先,他在辦公室裡踱圈子。”哦,我明白了,這個外鄉人給她留下的印象非比尋常,她巴不得我馬上去接待一下這位不速之客。不過,我還是吃我的。而她還是一邊給伊莎貝爾喂湯,一邊說話。
她說:“後來,他說他想見見上校,我就對他說,‘勞您駕,請到飯廳來吧!’他手裡拿著娃娃,伸了個懶腰,抬起頭來,黑著臉,我覺得他像個當兵的。他穿著高筒皮靴和一件普通的布衣服,襯衫的紐扣一直扣到脖子底下。他不回答,只在那兒發怔,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他手裡攥著玩具,似乎是等我走出辦公室後好再上發條。意識到他是個軍人,我猛然間想起他像一個人來。”
我說:“出什麼事了嗎?”我從燈上面望過去。她沒有看我,還在給伊莎貝爾喂湯。她說:
“我剛進辦公室的時候,他正在那兒踱圈子,我看不見他的臉。後來他站在屋子的盡頭,腦袋抬得高高的,兩眼直勾勾地望著我,我這才看出他像個軍人。我說,‘您想私下裡見見上校,對不對?’他點了點頭。我差點兒就要對他說他像一個人了,或者說,他就是那個人,我也說不清是怎麼回事。”
我還是吃我的,不過眼睛一直從燈上面瞧著她。她停下來不喂伊莎貝爾了,又說:
“我敢說一定不是捎信的。我敢說他不是像那個人,他就是那個人。我敢說他是個軍人。他留著一撇稀稀拉拉的小黑鬍子,臉色焦黃,穿著一雙高筒靴子。我敢說他不是像那個人,他就是那個人。”
她囉裡囉唆,翻來覆去地就是這幾句話。屋裡燥熱,也許是因為熱,我發起脾氣來。“唉,他到底像誰?”她說:“他在辦公室裡踱圈子,我看不清他的臉,可是後來……”這套車軲轆話把我惹火了,我說:“好啦,吃完飯我就去看他。”她又給伊莎貝爾喂湯,嘴裡說:“起先,我看不清他的臉,因為他在辦公室裡踱圈子。後來,我跟他說,‘勞您駕,到飯廳裡來吧。’他背靠著牆,一句話也不說,手裡攥著娃娃。這時候,我猛然想起他像一個人來,就連忙跑過來告訴你。他的眼睛大大的,看人的樣子挺放肆。我轉身出來的時候,覺得他直勾勾地盯著我的腿哪。”
她突然不說話了。飯廳裡只聽見調羹叮叮噹噹的聲音。我吃完飯,把餐巾壓在了盤子底下。
這時候,我聽見辦公室裡傳來跳舞娃娃歡快的音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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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家的廚房裡有一把破舊的雕花木椅子,座上的木板已經沒有了。外祖父常把鞋子架在椅子上,放在灶火邊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