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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是有人把神父來到小屋的訊息報告給大道上的歡迎人群了,不過誰也沒有想到問一問神父幹嗎跑到這間房子裡來。也許他們以為神父和那個女人沾親帶故。那個女人急急忙忙地離開也準是誤會了,她以為神父手裡一定有使用這間房子的指令,或是房子歸教會所有,又或者只是怕人家問起她為什麼一不繳房租,二沒得到任何人的許可,就在這間不屬於她的房子裡住了兩年多。當時人們沒有問這件事,過後也沒有誰問起。教區神父不打算聽什麼歡迎辭,他把禮品撂在地上,態度冷淡地和在場的男男女女寒暄了幾句。據他說,他整整一夜都沒閤眼了。
歡迎的人群從來沒有見過像他這樣的怪人,既然他這麼冷淡,大家也就散了。人們注意到他那張臉像個牛臉,蒼白的頭髮剃得光光的,而且他沒有嘴唇,只有一個橫開的口子,也不像是從孃胎裡帶來的,而像是後來被人猛砍一刀才割開的。那天下午,大家都覺得他像什麼人,天亮以前,終於搞清楚他是誰了。大家記得,當馬孔多還是一個人們避難的荒村的時候,見著過他。那時候,他赤裸著身子,卻穿著鞋,戴著帽子,手裡常拿著彈弓和石子。上歲數的人想起來了,他在“八五”內戰中作過戰,十七歲就當了上校,為人堅忍不拔,脾氣執拗,是個反政府派。只是後來在馬孔多再沒聽說過他的事,直到今天,他才回來擔任教區神父的職務。誰也記不得他的教名了。相反,大多數上年紀的人都記得,由於他任性、不服管教,他媽媽給他起了個諢名,也就是後來在戰爭中戰友們都熟悉的那個名字。大家都管他叫“小狗”,直到他去世,馬孔多的人們一直這樣叫他:
“小狗,小狗崽子。”
因此,在“小狗”來到馬孔多的同一天,幾乎同一時辰,大夫也來到我們家。他是從大道上來的。當時沒有人料到他會來。他姓什麼,叫什麼,是幹什麼的,誰也不知道。而神父呢,是從小道來的,可鎮上的人都跑到大道上去迎候他了。
歡迎儀式一完,我就回到家裡。我們剛剛圍著桌子坐下來——比平常稍微晚一點兒——梅梅走了過來,對我說:“上校,上校,辦公室裡有個外鄉人要見您。”我說:“那請他過來吧。”梅梅說:“他在辦公室裡,說急著要見您。”阿黛萊達正在給伊莎貝爾(那時她還不到五歲)喂湯,她丟下孩子,過去招呼客人。不大一會兒,她回來了,顯得憂心忡忡。
“他在辦公室裡踱圈子哪。”她說。
我瞧著她從燈後面走過來。接著,她又給伊莎貝爾喂湯去了。“你應該把他請進來。”我一邊吃飯一邊說。她說:“我是打算請他進來。我到辦公室的時候,他正在踱圈子。我說,‘下午好。’可他卻悶聲不響地看著架子上那個跳舞娃娃。我剛要再說一聲‘下午好’,他就給跳舞娃娃上了弦,放在了寫字檯上,開始看她跳舞。我又對他說了一遍‘下午好’,不知道是不是音樂聲太大了,他還是沒聽見。我站在那張寫字檯的對面,而他也靠著寫字檯,正瞅著那隻跳得起勁的娃娃呢。”阿黛萊達繼續給伊莎貝爾喂湯。我說:“他大概是對那個玩意兒有興趣吧。”她一邊給伊莎貝爾喂湯,一邊說:“他在辦公室裡踱圈子,後來一看見那個娃娃,就把她拿下來,似乎他早就知道那是幹什麼使的,而且知道怎麼擺弄。我第一次對他說‘下午好’的時候,他正在上發條,音樂還沒響。他把娃娃擱在寫字檯上,瞪著眼睛瞧,臉上沒有一絲笑容。看起來,他對舞蹈沒有什麼興趣,倒是對那套機械裝置滿起勁兒的。”
我這裡幾乎每天都有客人來,誰也不預先打個招呼,熟人把牲口往馬廄裡一拴,大大咧咧地走進來,都挺隨便,他們知道我們家的餐桌上歷來都給客人留著空位子。我對阿黛萊達說:“大概是給我捎口信的吧,要不就是帶東西來的。”她說:“不管怎麼說,反正他的舉動怪里怪氣的。他瞅著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