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醉進了夢鄉,醉入了天竺國,也許醉上了三十三天或者其他什麼地方。是的,一定是的!唉,其實人本來就是這樣:有時真真是睡著,切切地在夢中,卻清醒異常,心明如鏡,就像此刻;有時確確地在光天化日之下,實實是大瞪雙目,竟然稀裡糊塗,跟著別人瞎吆喝,還十分起勁,結果當然是被騙賣了,還在幫人家點錢呢,譬如“浩劫”。不!其時也不是不清楚,原本是清楚來著,而且道理十分鮮明,只不過到後來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其結果當然是出乎意料了。事情倘若僅僅是一般的出乎意料,哪怕是大大的出乎意料,大概也不至於令人幾十年還耿耿於懷,事情竟然是那樣的那樣的……嗨!過後靜下心來想一想,無論如何我也不能相信那是真的。那不是真的,哪一個是真的呢?不知道,我不知道!所以,我真搞不明白自己那一刻是醒著,還是睡著;是在做事,還是在做夢。所以,從那以後我常常不知道自己哪一刻是清醒的,哪一刻是處於睡眠狀態;常常不知道過去的真實,還是今天的真實;甚而常常鬧不清楚世事是真,抑或是幻了。這種似是而非亦夢亦醒的感覺,有時候還不是偶然的、短暫的,而是長時間的。這簡直有點兒匪夷所思了,然而,這是真的!我的“認知能力”,對於時間的“認知能力”出了問題嗎?我的神經精神有病了嗎?這好像也不能算作什麼病態吧?對於方向缺乏“認知能力”的人太多了,他們都和正常人一樣地生活著。所以,即使對於時間的“認知能力”出了一點點問題,也不會影響正常生活,而且它不失為一種難得的自我保護——好事即認作為真實,壞事則當成是虛幻,那麼你還會有煩惱嗎?不過,這樣子的話你就不是正常人了,說白了就是個傻瓜!唉,傻瓜怎麼了?老人常說“傻人有傻福”呢!哦,對了,那種似是而非、亦夢亦醒的感覺並非是我一個人的專利——白天酒宴上好幾位同學也說人生很多事情都彷彿和做夢一樣,我只不過比他們夢得更多些更長些而已,看來我也無需庸人自擾之。不過,現在來想一想,究竟過去的是夢,還是今日的是夢呢?換言之,今天的酒會是不是真實的?這個……我一時還真鬧不清白。算了,也不必去弄清白了——也許我一輩子都弄不清白——清白不清白亦無關係,浮生原本若夢嘛。嘿!你真是自欺欺人,一個阿Q的翻版!

這是為什麼?過去,沒有一個人不誇我聰明、敏銳,我現在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我是不是未老先衰,提前患了“老年痴呆症”呀?可是,我畢竟才四十多歲呀!

一種莫名的情緒陡然從心底升騰起來,不斷地擴充套件蔓延開了……我想哭、想罵,我想打、想砸,我想毀了這個世界……可是我又什麼都不能做,我只好狠命地揪自己的頭髮……當青絲一絡絡脫落,頭皮一陣陣針刺火燎般的劇痛時,我為自己這強烈的激動所驚怵——其實我的本意是想超脫的,而且自以為已經超脫了。唉,一個人最難做到的其實不是戰勝別人,而是戰勝自己。不是嗎?五年來,在醫學科學上我攀上了一個高峰,在業務技術上我超過了一些資歷很高的同事,但是我卻沒能擺脫過去的陰影。儘管在這方面花的氣力遠遠超過前者。這能完全怪我嗎?女作家三毛曾經說過:一個孩子,在對生命的探索和生活的價值上往往因過分執著,拼命探求,而得不到答案,於是一份不能輕視的哀傷,可能佔去他日後許許多多年代,甚至永遠不能超脫。不!不!我一定要超脫,一定能超脫!

我拭去淚水,抓起寫字檯上面擺放的一個小巧的玻璃像框,裡面不是照片,而是用碳素筆仿宋體工工整整寫著的一句話:

人生裡有價值的事,並不是人生的美麗,卻是人生的酸苦。

——————《英》哈代

這簡練淳樸的語言已經伴了我十餘年了。它還真有些魔力——過去不倫我的心情多麼糟糕,一看到它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