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聲喊道,再次轉過臉對菲利普說,“我自己存了一瓶威士忌,買那麼一點點就得花50生丁,我付不起。”

侍者把那瓶酒端來了。克朗肖舉起來對著燈光看了一下,說道:

“侍者他們把我的酒喝了,準偷喝了我的威士忌?”

“沒有人喝過呀,克朗肖先生。”

“我昨晚特地做了一個記號,你看看這兒。”

“先生是作了記號,可是過後還繼續喝,照這樣子,先生做記號簡直是白浪費時間。”

侍者是個快活的小夥子,同克朗肖混得很熟。克朗肖緊緊地盯著他。

“如果你像貴族和紳士那樣用名譽向我擔保,除了我之外,沒有人喝過我的威士忌,那麼我就接受你的解釋。”

這句話經他直譯為最生硬的法語,聽起來非常滑稽。在櫃檯旁的女掌櫃忍不住哈哈大笑。

“太滑稽了。”她喃喃道。

克朗肖聽見了,羞澀地衝著她丟了一個媚眼,她是個粗壯、沉著的中年婦女,克朗肖一本正經地給了她一個飛吻。她聳了聳肩。

“太太,別害怕,”他吃力地說,“我已經老啦,對半老徐娘和感激不感興趣了。”

他自斟了一點威士忌,摻上些蘇打水,慢慢喝起來。他用手背抹了抹嘴。

“他很會講話。”

勞森和克拉頓明白,克朗肖的這句話是關於馬拉梅問題的回答。克朗肖常常在星期二晚上參加聚會,接待文人和畫家。人們向他提出的任何話題,他都能對答如流。顯然,克朗肖最近去過那裡。

“他能說會道,可是廢話連篇。他談論藝術,好像它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似的。”

“那是當然的要不我們上這兒幹麼?”菲利普問道。

“你為何上這兒來我不知道,這不干我的事。但藝術是件奢侈品,人們只看重自我保護和人類的繁衍。只有當他們的這些本能得到滿足時,才會顧及作家、畫家、詩人為他們提供的消遣。”

克朗肖稍停片刻,喝了一口酒。究竟他的貪杯是因為酒助長他談話的興致呢,還是他喜歡言談,因為談話使他口渴而借酒解渴呢,這個問題他已推敲了20年了。

接著他說:“昨天我寫了一首詩。”

不待人請,他便開始朗誦起來了。他朗誦得很慢,一邊伸出食指打著節拍。也許這是一首很好的詩,但就在這時一個年輕女人走了進來。她的嘴唇塗得鮮紅。顯然,她兩腮那鮮豔的顏色並非出於她那粗俗的本色。她把睫毛和眉毛描黑,把上下眼瞼塗上醒目的藍色,而且一直塗到眼角處勾成三角形,顯得古怪可笑,一頭黑髮從耳朵上方住後挽起,這種髮式因克萊奧·德梅羅小姐的提倡而流行起來。菲利普的一雙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她,克朗肖朗誦完後,寬容地朝菲利普微笑。

“你沒在聽啊。”他說。

“哦,不,我聽著呢。”

“我不責備你,因為你已經對我剛才說的話作了一個適當的說明。離開了愛情又算得了什麼藝術呢?剛才你出神地望著這位嫵媚動人的年輕女人,卻對我的佳作無動於衷,為此,我對你表示敬意和讚賞。”

她從他們坐的餐桌旁走過時,克朗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過來坐在我身邊,寶貝,讓我們演一出神聖愛情的喜劇吧。”

“讓我安靜些!”說著,她用力將他推開又繼續閒蕩了。

“藝術,”他揮了一下手,繼續說道,“只不過是聰明人在酒足飯飽、玩夠了女人之後,為了避免生活的單調而發明出來的玩意兒。”

克朗肖又酌滿了一杯酒,繼續高談闊論了。他講起話來,聲音圓潤,措詞謹慎。他把精闢的妙語和荒延的昏話揉合在一起,令人聽了驚歎不已。他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