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肯他到廚房去搗亂。平時,要是菲利普稍微有點坐立不安,凱里先生就顯得很不耐煩,說早該送他去上學了。凱里太太卻認為菲利普上學年紀還太小,她同情這個失去母親的孩子。她想博得孩子的好感,可是做法挺彆扭的。這孩子由於害羞,總是繃著臉來接受她一切友好的表示,這使她很傷心。有時候,她聽到從廚房裡傳來刺耳的笑聲,但她一進去,笑聲戛然而止。當瑪麗·安解釋所開的玩笑時,他就漲紅了臉。凱里太太所聽到的解釋並不覺得有什麼好笑之處,也只是勉強地笑笑。

“他和瑪麗·安在一起好像比和我們在一起還快樂,威廉。”她回到客廳,繼續幹針線活時說。

“可以看得出來,這孩子教養不好,要好好管教管教。”

菲利普到這兒的第二個星期天,一件不愉快的事情發生了。凱里先生照例午飯後進會客廳午睡,但心情不好,睡不著。喬賽亞·格雷夫斯那天早晨強烈地反對牧師用燭臺來裝飾祭臺,這是他從特坎伯雷買來的很好看的舊貨,他覺得燭臺很漂亮,但是喬賽亞·格雷夫斯卻說它們是天主教的玩藝兒,牧師對這一奚落耿耿於懷。愛德華·曼寧國教分離運動期間,他一直在牛津。他對羅馬天主教多少有些同情。他樂意將布萊克斯特伯爾的低教會派教區的禮拜儀式搞得比通常隆重一些,在心靈深處他嚮往那裡教堂的儀仗隊和點燃的蠟燭。他不贊成儀式上焚香。他恨新教徒這個稱呼,稱自己為天主教徒。他常說,天主教徒前面要加個形容詞,他們是羅馬天主教徒;而英國國教具有天主教這個詞中最好、最完美,最高尚的意義。一想起自己那颳得光溜溜的臉看上去像個天主教教士,他感到很得意。他年輕時具有一種苦行僧的風度,這種風度更給人一種“天主教教士”的印象。他常對人談起自己在布隆涅的一次度假的事:(妻子因為經濟上的原因不能陪他一起去)一天,他正坐在教堂裡,布隆涅教區牧師向他走過來,邀請他佈道。他持有未就聖職的教士須持獨身主義的觀點,因此,每當副牧師結婚後,他便一一辭退了他們的職務。為此在一次地方選舉時,自由黨人在他花園的圍牆上寫了一行藍色大字:“羅馬由此進。”他非常生氣,放風要控告佈菜克斯特伯爾的自由黨領導人。他已拿定主意,不管喬賽亞·格雷夫斯怎麼說,他也不會把祭臺上的燭臺搬掉,私下又氣恨地罵了他一兩聲“俾斯麥”。

突然,一陣突如其來的聲音使他嚇了一跳,忙掀開蓋在臉上的手帕,從沙發上爬起來,走進餐室,菲利普坐在方桌上,四周堆滿了磚頭,他正在築一座巨大的城堡,由於地基某處沒壘牢,整個結構嘩啦一聲倒塌了。

“你拿那些磚頭幹啥,菲利普,你知道星期天是不許玩遊戲的。”

菲利普以驚愕的眼光看了他一會兒,習慣性地臉紅了。

“我過去在家裡的時候常常做遊戲。”他回答說。

“我相信,你親愛的媽媽不允許你幹這樣的壞事。”

菲利普不明白這是壞事,但是假如這樣做是壞事,他也不希望別人認為是他媽媽同意的,他低著頭不吭聲。

“你不知道在星期天做遊戲是非常、非常的壞嗎?你想想為什麼把星期天叫做安息日?你今天晚上要上教堂。但是,你下午觸犯了上帝的一條戒律,晚上怎麼有臉去面對上帝呢?”

凱里先生叫他馬上將磚頭搬走,並親自站在旁邊監督。

“你這孩子太淘氣了,”他重複說,“想想你這樣做,會使你在天國的可憐的母親多麼傷心!”

菲利普真想哭,但他有不讓別人看到自己的眼淚的本能,他咬緊牙關以免哭出聲來。凱里先生在扶手椅上坐下來,開始翻閱一本書。菲利普倚窗站著。教區住宅離通往特坎伯雷的公路還有一段距離,從餐廳可以眺望到一個半圓形的草地和遠處地平線上的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