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到親切的但無法表達的經驗,也意識到絕對之所在。

在蔚藍的天空中,因為有一種由心靈而不是肉眼證明而顯得真實,朵朵浮雲隨著奇異的微風飄動,縷縷微風猶如永墜地獄靈魂的哭泣和嘆息。這時,你可以看到一群長著翅膀的天使簇擁著身穿紅袍和藍外套的聖母,而毫不覺得驚奇。菲利普覺得,這個城市的居民面對這一奇妙的幻影,無論是出於虔誠,還是感激,都不會感到驚奇,而只顧匆忙離去。

阿特爾尼講起西班牙神秘主義的作家,講到特雷莎·德阿維拉①、聖胡安·德拉克普斯、弗雷·迭戈·德萊昂等人。他們都有著菲利普在埃爾·格雷科的畫中所感覺到的對靈魂世界的強烈情感:他們似乎有觸控形體和看到靈界的能力。他們是他們那個時代的西班牙人,在他們身上震盪著一個偉大民族的豐功偉績。他們的幻想充滿了美洲的繁榮和碧綠的加利比海群島。他們的血管裡有著長期同摩爾人作戰磨練出來的力量;他們是驕傲的,因為他們是世界的主人;他們覺得自己胸懷遼闊的天地、黃褐色的荒野、終年積雪的卡斯蒂爾山脈、陽光和藍天以及安達盧西亞的如花似錦的平原。生活是熱烈而豐富多彩的。正因為生活本身提供的東西太多,因此他們焦慮不安地渴望得到更多;他們不會滿足,因為他們是人;他們把充沛的活力投入到對一種不可言喻的東西的熱烈追求。阿特爾尼有段時間曾借譯詩消遣,能找一個會讀懂自己譯稿的人,他感到很高興。他以優美動聽和顫抖的嗓音背誦了對靈魂及其情人基督的讚美詩。這首優美的詩是以弗雷·路易斯·德萊昂的“一個漆黑的夜晚”和“萬籟俱寂”的詩句開頭的。他翻譯得很簡單,並非缺乏技巧,他找到了無論如何都能表達原著的粗獷的氣魄的詞句。埃爾·格雷多的畫解釋了這些詩句,而這些詩句又點出了畫的真義。

①特雷莎·德阿維拉(1515—1582):西班牙主教加爾默羅會白衣修女、神秘主義者、作家。

菲利普已形成了對理想主義的輕蔑的思想。他向來熱愛生活。在他看來,他遇到的理想主義大多是生活的怯懦的退縮。理想主義者退卻了,因為他受不了人們你爭我奪的生活;他沒有力量去奮鬥,因此就認為這種鬥爭是庸俗的;他是虛榮的,當他的同伴們並不像他看待自己那樣對待他時,他便以輕蔑同伴來聊以自慰。在菲利普看來,海沃德屬這種型別,儀表堂堂,無精打采,眼下太胖又禿了頭,依然珍愛他那殘存的俊俏的容貌,依然精心地計劃在無法確定的將來作出一番成就;而在這一切的背後是威士忌和在街巷中庸俗的尋花問柳。與海沃德代表的人生相反,菲利普要求讓生活聽其自然。卑鄙、墮落和殘廢都不能使他感到不舒服,他主張人處於赤裸裸的、無掩飾的狀態。當小氣、殘忍、自私或者色慾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得意地搓著雙手:這才是事情的本來面目。在巴黎,他就已經明白既沒有醜的也沒有美的,而只有真實:對美的追求是多愁善感的表現。為了擺脫一味追求美,他不是也在一幅山水畫上畫了個巧克力的廣告嗎?

然而,在這兒他似乎預感到某種新的東西。好久以來,他一直猶豫不決地去接近這新東西,只有現在才意識到這一事實;他覺得自己就要有所發現,他模糊地覺得這裡有比他過去崇拜的現實主義更美好的東西;但這種美好的東西當然不是怯懦地逃避人生毫無生氣的理想主義。它太強大了;它是剛強有力的;它接受生活的一切歡樂、美與醜、卑劣與英勇;它仍然是現實主義的;但它是達到更高境界的現實主義,在這種現實主義中,事實被更加明亮的火照亮、改造了。透過那些已故的卡斯蒂爾貴族的嚴厲的眼光,他似乎能更深刻地看待事物;那些聖徒的姿態乍看起來似乎是瘋狂的、被扭曲了的,現在看來似乎有某些神秘的意義。但他說不出這到底是什麼含義。這好比他接到的一份重要電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