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笑了起來。

“那時候我頭腦太簡單了。”他想。

快到2月底時,克朗肖的病情明顯惡化了。他再也起不了床了。他臥床不起。堅持要讓窗子老是關閉,拒絕去看病,他幾乎不吃什麼營養品,卻要求喝威士忌和抽菸。菲利普知道他這兩項都應該戒掉,可是克朗肖的理由是無可辯駁的。

“我敢肯定地說這兩項是要我的命的,我不在乎。你勸告過我,這已仁至義盡了。我蔑視你的告誡。給我來些酒喝,然後滾你的吧。”

倫納德·厄普姜一星期偶爾來訪兩三次,他的體形像枯葉,這個詞對他的外貌描述是再恰當不過的了,他看起來很瘦弱,35歲,灰白色的長髮,蒼白的臉,一看就知道他很少涉足戶外。他戴著一頂好像是非國教派的牧師的帽子。菲利普不喜歡他那副傲慢的態度,對他那口若懸河的談吐感到厭煩。倫納德·厄普姜只顧自己誇誇其談,對聽眾是否興趣卻麻木不仁,而這卻是一個優秀的談話人必須具備的第一要素。他也總是沒意識到他所講的都是聽眾早已知道了的事。他用斟酌的字句對菲利普發表他對羅丹、艾伯特·薩曼恩和凱撒·弗蘭克等人的評價。給菲利普打雜的女工早晨只來一小時。由於菲利普必須整天待在醫院,克朗肖更孤單了。厄普姜告訴菲利普說他認為克朗肖身邊應該有人,可是卻不主動找人來照料。

“想起這位偉大的詩人獨自一人是可怕的。哎,他很可能死的時候身邊連一個人也沒有。”

“我想這很可能。”菲利普說。

“你怎麼能這麼無情!”

“為什麼你不每天來,把活兒帶到這兒做?這樣,他需要什麼,還有你在身邊嘛!”菲利普冷冷地說。

“我?老弟呀,我只能在我習慣的環境中工作。況且我有很多社交活動。”

厄普姜還由於菲利普把克朗肖帶到他房間來而感到有些惱火。

“我希望你把他留在索霍,”他揮動著又長又細的手臂說道,“那骯髒的閣樓上還有點浪漫的色彩。假如是華平或者肖迪奇,那還差不多,而偏偏是在這體面的肯寧頓大街上。我可受不了!一個詩人竟要死在這種地方!”

克朗肖脾氣常常很壞,菲利普只有想到克朗肖的激怒是他生病的症狀,才控制住自己的脾氣。厄普姜有時在菲利普回來之前來,這時,克朗肖常常刻薄地發洩一通對菲利普的怨氣。厄普姜心安理得地聽著。

“問題是凱里沒有美感,”他微笑道,“他有著中產階級的思想。”

他對菲利普老愛挖苦,菲利普在與他打交道時作了許多剋制。但是有一天晚上他忍不住了。那天他在醫院幹了一天活,累極了。當他在廚房裡正在給自己沏茶時,倫納德·厄普姜過來對他說,克朗肖正在埋怨菲利普堅持要他去看病。

“你難道沒意識到,你正在享受一種非常罕見的、非常微妙的特權嗎?確實的,你應該儘自己所能,來表明你的崇高的責任感。”

“這是我擔當不起的一種罕見的、微妙的特權。”菲利普說道。

每當涉及錢的問題,倫納德·厄普姜就擺出一副輕蔑的面孔。提起錢他敏感的氣質被觸犯了。

“克朗肖的態度還是有些可取的,但被你的糾纏不休給攪了。你應該體諒你自己感受不到的微妙的想象嘛。”

菲利普的臉沉下來了。

“我們一塊找克朗肖去。”他生硬地說。

詩人仰躺著看書,嘴裡叼著菸斗。空氣黴臭,儘管菲利普常打掃收拾,房間還是很亂。看來,不論克朗肖走到哪裡,哪裡就會亂七八糟。當他們進房時克朗肖摘掉眼鏡。菲利普氣憤極了。

“厄普姜告訴我,你一直向他抱怨我勸你去看病。”他說,“我要你去看病,是因為你隨時都有生命危險。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