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假如你一直不讓醫生看病,我就領不到死亡證明書。到時候驗屍時,人家會責備我沒有去請醫生。”

“我設想到這一點。我以為你要我去看病是為了我而不是為了你自己的緣故。好吧,我什麼時候都可以去看病。”

菲利普沒回答,只是以難以覺察的動作聳了聳肩膀。克朗肖瞅著他,咯咯地笑了。

“別這麼生氣,親愛的。我很清楚,你想為我盡力,我們去找你的大夫吧,也許他對我還有點幫助呢。況且,無論如何總會使你得到寬慰,”他將眼光移向厄普姜,“倫納德,你真是個該死的蠢貨,你為什麼要去難為這孩子呢?他為了遷就我,已經夠受的了,我死後,你除了替我寫一篇漂亮的文章外,什麼也不會替我做的,我知道你這個人。”

第二天,菲利普去找蒂勒爾大夫。他覺得他一定會對克朗肖的情況感興趣的。蒂勒爾大夫一下班就陪菲利普來到肯寧頓大街。他只能同意菲利普所告訴了他的話。病人已經無可救藥了。

“假如你願意,我可以把他送進醫院,”他說,“他可以住一間小病房。”

“說什麼他也不肯去。”

“他隨時都有生命危險,懂嗎?或者肺炎可能又要發作。”

菲利普點點頭。蒂勒爾大夫提出一兩個建議,並答應菲利普,他會隨請隨到。他留下了自己的地址。當菲利普回到克朗肖那兒時,發現他默默地看著書。他連問也不問大夫囑咐些什麼。

“老夥計,現在滿意了吧?”他說。

“我想,你說什麼也不會按照蒂勒爾大夫的囑咐去做的。”

“那當然。”克朗肖笑了。

LⅩⅩⅩⅤ 大約兩週後的一個黃昏,菲利普從醫院下班回來,敲了敲克朗肖的房門。沒有人答應他便走了進去。克朗肖縮成一團,側身躺著。菲利普走到床邊。他不知道克朗肖究竟是睡著呢,還是又在生悶氣了。看到他的嘴巴張著,他大吃一驚。碰碰他的肩膀。菲利普慌亂地叫了起來。他將手伸人克朗肖的襯衫下面去摸他的心口;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一籌莫展,拿了一面鏡子放在他的嘴前,因為他已聽說過人們就是這樣做的。單獨與克朗肖的屍體在一塊使他驚恐萬狀。菲利普的帽子和外套都還沒脫,就衝下樓到街上去,叫了一輛馬車,直奔哈利街。幸好蒂勒爾大夫在家。

“喂,你馬上來趟好嗎?我想克朗肖死了。”

“假如他死了我去也無用,是嗎?”

“假如你能去,我將感激不盡。我已叫了一輛馬車,就停在門口,只要半小時就行。”

蒂勒爾戴上了帽子,在馬車上問了他一兩個問題。

“我今天早晨離開時,他的病情也不見得比平常糟,”菲利普說,“剛才我進了他房間時,真嚇了我一跳。一想起他孤零零地死去……你認為他知道他快死了嗎?”

菲利普記起克朗肖所說過的話。他不知道克朗肖最後一刻是否充滿著死亡的恐怖。菲利普想象自己處於同樣的境地,知道死是不可避免的。當恐怖向他襲來時,身邊沒有一個人,連一個人來對他說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

“你相當狼狽。”蒂勒爾大夫說。

他以明亮的藍眼睛望著菲利普。那眼睛並不是冷漠無情的。見到克朗肖時,他說道:

“他肯定是死了好幾個小時了。我認為他是睡著死去的,有時有人會這麼死去。”

屍體萎縮、難看,一點也不像人樣。蒂勒爾大夫冷靜地看著它。他機械地掏出手錶。

“好了,我得走了。我一會兒把死亡證明書送來。我想你得通知他的親屬。”

“我看他沒有任何親屬。”菲利普說。

“葬禮怎麼辦?”

“噢,這由我來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