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他租一輛東倒西歪的腳踏車,沿著通往森林的那段塵土飛揚的小路騎去,然後在一處林中的空曠地躺下來。腦海裡充滿了浪漫的幻想,他依稀看到瓦都①筆下那些快快活活,無憂無慮的淑女在騎士們的陪伴下,在參天的大樹間漫遊。她們竊竊私語,互相傾訴著快樂的、迷人的情話。但不知何故,又受到難以名狀的恐懼的困擾。

①瓦都(1684—1721);法國畫家。

旅館裡除了他們之外還住了一個肥胖的中年法國女人。她是個拉伯雷①筆下的人物,笑起來淫猥放浪。她白天耐心地在河裡釣魚,可是從未釣上一條。菲利普有時走過去跟她搭訕。菲利普發現,她過去幹過那種行當,在這一行當中,他們這一代最臭名昭著的角色,就算華倫太太了。獲得了相當的資產以後,她現在過著舒適悠閒的資產階級生活,她給菲利普講了一些淫穢的故事。

①拉伯雷(1494?—1533):法國諷刺家及幽默家。

“你必須到塞維利亞去,”她說——她能講幾句蹩腳的英語,“那兒有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她色迷迷地睨視著他,又朝他點了點頭。她那三層的肥下巴和腆起的大肚子,因發出低沉的笑聲而不停地抖動著。

天氣變得太熱了,晚上幾乎無法入眠,暑氣就像是一件有形的物質停留在樹下不散。他們捨不得離開這星光燦爛的夜景。三個人常坐在魯思·查萊絲房間的陽臺上,默默地,一小時一小時地坐著。太疲倦了,誰也懶得再說話,只顧享受夜晚的寧靜。他們傾聽河流潺潺的流水聲,直到教堂的鐘敲了一下,兩下,有時三下,他們才拖著疲乏的身子上床。

他憑直覺,從那姑娘凝視這位年輕畫家的目光,以及青年畫家那副著了魔的樣子,判斷出魯思·查萊絲和勞森是一對情人。當菲利普同他們坐在一起時,他覺察出周圍有一種射流——他倆眉目傳情,好像空氣因為有種特別的東西而變得沉悶起來似的。這一發現使菲利普感到震驚。菲利普把查萊絲小姐看成是個很好的夥伴,喜歡同她談話,但他似乎從未想到能同她建立更進一步的關係。有一個星期天,他們都帶著茶具籃到林子裡去,當他們來到一處樹木環抱的理想的林中空地時,因為這兒有點田園風味,查萊絲小姐堅持要脫掉鞋子和襪子。要不是她的腳太大而且每隻腳的第三趾上都長了個大雞眼,否則,她那雙腳是很迷人的。菲利普覺得這使她的步態有些滑稽可笑。可是現在他對她另眼相看了,那雙大眼睛和淡綠色的面板具有某種女性的溫柔。他真是個傻瓜,先前沒有看出她如此動人。他覺察出她有點蔑視他。因為原來他竟沒有感覺到她的存在。他還覺察出勞森帶有幾分的傲慢神氣。他忌妒勞森,但不是忌妒勞森本人,而是忌妒他的愛情。他真希望能取代勞森,體會一下愛情的滋味。他心煩意亂,擔心愛情會從他身邊悄悄溜走。他希望有一股激情突然間向他襲來,把他捲走,不管這股激情的巨大沖力將他帶向何方,他都毫不在乎。在他看來,查萊絲和勞森現在似乎有點不同了,不斷地和他倆在一起使他坐立不安。他對自己很不滿意。生活沒有給他渴望得到的東西。他不安地覺得自己在虛度光陰。

那位矮胖的法國女人很快猜出這對青年男女之間的關係,並坦率地向菲利普談起這件事。

“你呢?”她帶著靠同胞的色慾而發財的人的寬容的微笑說,“你有女朋友嗎?”

“沒有。”菲利普紅著臉說。

“為什麼不去找一個呢?你已經到了談情說愛的年齡了。”

他聳聳肩膀,手裡捧著一本魏倫的詩集走開了。他想看書,可是他的情慾太強烈了。他想起了弗蘭納根向他講起的豔遇,想起他偷偷摸摸地探訪那條死衚衕裡的住宅,客廳裡裝飾著烏得勒支天鵝絨,想起那些塗脂抹粉的女人為金錢賣笑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