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他渾身戰慄起來。他猛然躺倒在草地上,像一頭剛醒過來的小動物那樣舒展著四肢。潺潺的流水,微風中輕輕搖動的白楊樹和蔚藍色的天空,這一切簡直使他無法忍受,他害了相思病。在他的想象中,他似乎感到兩片溫暖的嘴唇印著他的嘴唇,溫柔的雙手摟著他的脖子。他想象自己如何倒入魯思·查萊絲的懷裡。他想到了她那雙烏黑的眼睛和細膩光滑的面板。他真傻,竟讓這樣一個妙不可言的豔遇白白地錯過。勞森幹得,他為什麼幹不得呢?然而這些想象只是她不在跟前時,或者當他在晚上睡不著時,或者是在運河邊悠閒遐思時才會出現。一見到她時,他的感情就突然迥然不同了;這時他既不想把她摟在懷裡,也想象不出自己如何吻她。他覺得她嫵媚動人,記住的只是她那雙勾魂奪魄的眼睛和那張奶油色的白皙的臉;可是當他和她在一塊時,他看到的只是她扁平的胸脯和微蛀的齲牙,他忘不了她腳趾上的雞眼。他不能理解自己。難道他總是在背地裡愛,並由於那誇大缺點的畸形的想象力,妨礙他享受有機會享受的任何愛情嗎?

當氣候轉涼,宣告漫長夏天的結束,驅使他們統統回巴黎時,他並不感到遺憾。

ⅩLⅧ 菲利普回到艾米特蘭諾畫室時,發現範妮·普賴斯已經走了。她把專用櫃的鑰匙也交出來了。他向奧特太太打聽她的情況,奧特太太聳聳肩膀,回答說她可能已回英國去了。菲利普鬆了一口氣。她那副暴躁的脾氣他實在受不了。況且,她執拗地要對他的畫指手畫腳,他不按她的意見辦,她便認為他有意怠慢。她無法明白,他已覺得自己不再是初來時那樣笨蛋了。他很快地把她忘得一乾二淨。現在他正在學油畫,而且興致極高。他希望創造出幾幅像樣的作品,參加來年的巴黎美術展覽會。勞森正在畫查萊絲小姐的肖像。她是很值得畫的,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所有年輕人都替她畫過肖像。天然的惰性,加上喜歡扭捏作態,搔首弄姿,使她成了一個絕妙的模特兒。再說,她也有足夠的技巧和知識對畫作提出有益的批評。由於她熱衷於藝術,主要是熱衷於過藝術家的生活,所以她對荒廢自己的工作毫不在乎。她喜歡畫室裡的熱鬧氣氛,也喜歡有機會抽大量的煙;她以低沉悅耳的聲音談到對藝術的愛和愛的藝術。她對這兩者之間不加以明顯的區別。

勞森不遺餘力地畫著,直幹到有好幾天直不起腰來,然後又將所畫的統統刮掉。要不是魯思·查萊絲,誰也會不耐煩的。最後,他弄得一塌糊塗。

“唯一的辦法是換塊畫布,從頭開始,”他說,“這回我心中有數了,不要花很多時間了。”

這時菲利普也在場,查萊絲小姐對他說:

“你為什麼不也來畫我?看看勞森先生怎麼畫,你會學到很多東西的。”

查萊絲總是稱她情人的姓,這是她待人接物的周到之處。

“若勞森不介意,我可喜歡呢。”菲利普說。

“我一點兒也不在乎。”勞森說。

菲利普還是第一次畫人像,一開始又緊張又得意。他坐在勞森旁邊,一邊看勞森畫,一邊自己畫,有了勞森的樣板,又有勞森及查萊絲小姐在旁毫無保留的指導,菲利普得益非淺。最後勞森完成了這幅畫,請克拉頓過來批評指教。克拉頓剛回巴黎。他從普羅旺斯又順路游到西班牙,一心想看馬德里的維拉斯凱的作品。他從馬德里到了託利多,又逗留了3個月。回來後他帶回了一個這些年輕人陌生的名字:艾爾格雷考。①關於這位畫家,他可以講得天花亂墜,看來,要想學他的畫,只能去託利多。

①艾爾格雷考(1548?—1614?):西班牙畫家。

“哦,是他,我聽人說過,”勞森說,“他是個古典大師,他的主要特徵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