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西班牙人終於說,“我願意給你做模特兒,但不是為了錢,而是為了自己高興。”

菲利普勸他接受報酬,但他很堅決。最終商定,他下星期一下午1點鐘來,他給菲利普一張名片,上面印有他的名字:米格爾·阿胡里亞。

米格爾定期來當模特兒。雖然他拒絕接受報酬,卻時時向菲利普借上50法朗:這比在正常的情況下菲利普付給他的報酬還要多,可是卻使這位西班牙人滿意地感覺自己不是以墮落的方式謀生。他的國籍使菲利普把他當作浪漫民族的代表。他向他問起塞維利亞和格拉納達①,維拉斯凱和卡爾德隆②,但米格爾瞧不起自己國家的燦爛文化。他也像他的許多同胞一樣,認為法國才是唯一人才薈萃的地方,而巴黎是世界的中心。

①格拉納達:西班牙南部城市。

②卡爾德隆:(1600—1681):西班牙劇作家及詩人。

“西班牙完了,”他喊道,“沒有作家,沒有藝術,什麼也沒有。”

漸漸地,米格爾以其民族所特有的浮華的言詞,向菲利普披露自己的抱負。他正在寫一部小說,希望以此一舉成名。他受左拉的影響,以巴黎作為小說的背景。他終於把故事情節告訴菲利普。在菲利普看來,作品內容粗俗而乏味,幼稚的猥褻——這就是生活,親愛的,這就是生活!——他喊道——幼稚的猥褻只會更突出故事的陳規俗套。他已經寫了兩年了,置身於艱難困苦中,拋棄了吸引他到巴黎來的種種生活樂趣,為了藝術與飢餓搏鬥。他堅信不移,什麼東西也不能阻止他取得偉大的成就。這種奮鬥精神實在可嘉!

“你為什麼不寫西班牙呢?”菲利普叫著,“那有趣得多了,你熟悉那兒的生活。”

“巴黎是唯一值得一寫的地方。巴黎就是生活。”

一天,他帶來部分手稿,用蹩腳的法語一邊念,一邊激動地翻譯,菲利普簡直聽不懂。他念了好幾段,實在拙劣不堪。菲利普困惑不解地望著正在畫的肖像;那寬闊的額頭後面的腦子竟如此平庸,那雙炯炯有神、多情的眼睛除了生活中顯而易見的表象外,竟什麼也沒看見。菲利普對自己畫的肖像不滿意,每一次結束時,總想把自己所畫的刮掉。人物肖像,旨在表現心靈意向,這好倒是好,可是當人們處於一大堆的矛盾之中的時候,誰能說得出他心靈意向是什麼呢?他喜歡米格爾,但他意識到,米格爾如此動人的奮鬥結果將是徒勞的,心裡不免感到難過;他成為一個好作家的一切條件都具備,就是缺乏天才。菲利普看看自己的作品,誰能看得出這幅畫是有點價值呢,抑或純粹浪費時間呢?顯然,想取得成功的意志幫不了你的忙,自信毫無意義。菲利普想起範妮·普賴斯,她對自己的才能深信不移。她的意志力是非凡的。

“要是我料想自己成不了才,我寧願就此放棄畫畫,”菲利普說,“我看不出當個二流的畫家有什麼用。”

一天早晨,他正要出門,看門人喊住了他,說有他的一封信。除了路易莎伯母以及海沃德外,再沒有人和他通訊。這封信的筆跡他認不出來。信的內容如下:

望見信後速來。我再也熬不下去了。請親自前來。想到讓別人來碰我,我簡直受不了。我要所有的東西都留給你。

範·普賴斯

我已經3天沒吃東西了。

菲利普突然感到一陣恐懼。他匆匆趕到她的住處,她竟還在巴黎,這使他吃驚。他已經好幾個月沒見到她,還以為她早已回英國去了。一到她的住處,他便問門房她是否在家。

“在家。我已經兩天沒有見她出門了。”

菲利普跑上樓,敲敲房門,沒有人應聲。他喊她的名字。門鎖著,他彎腰一看,發現鑰匙插在鎖眼裡。

“哦,天啊,但願她不會幹出什麼可怕的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