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髮啷個白的?”

“人老了頭髮就要白!”

“頭髮白了多難看,我不要老!”幼稚的話語裡包含了人生的夢想,我又能說什麼呢?

那年暑假,我和凱去民院面授。週末的晚上,在禮堂裡放電影,我倆挑了個靠邊的位置坐定。一位女學生想坐到中間去,見凱鬍子拉喳,頭髮亂蓬蓬的,如霜後的野草,就對凱說:“老人家,請讓一讓。”

不料,凱卻木偶一般。女學生以為凱沒有聽見,就提高了聲音:“老人家,請讓我過去。”凱仰起頭,瞪著女學生,滿臉的不高興,仍然不說話,也不讓道。女學生的臉剎時紅得像熟透的蘋果,尷尬極了。

事後,凱傷感地說:“叫聲大哥不行?幹嘛偏要叫什麼老人家!我才27歲,我就老了?”

年幼的兒子不要老,年青的凱不願老!然而,歲月匆匆,流走了我的青春,流去了我的夢,不知不覺間,我已經三十歲了!三十歲的夢已不再是五彩繽紛,油鹽醬醋是它真實的內容,鍋碗瓢盆是它動聽的旋律。夕陽中,我再也不會為越飄越遠的紙船而憂心忡忡;陽光下,我再也不會因矮胖的雪人消融而淚流滿面,頭上的根根白髮已不允許我顧影自憐!

三十歲的天空也不再總是藍色,三十歲的天空多雲、多霧、多風、多雨,當然,也不乏陽光。在這個人情味十分濃厚的世界裡,我為人子、為人夫、為人父,真誠地做人,平淡地生活,歷經了時間老人無數次的搓揉和打磨。我也哭、也笑,但是哭中多了一份灑脫,笑中多了一份凝重。人生的酸甜苦辣,再也不能寫在臉上和嘴中,只能在夜闌人靜的時候,就著一盞豆似的黃燈,佐以妻子滿足的微笑、兒子喃喃的囈語,獨自去品嚐、去咂摸……

捋著野草般密匝匝的鬍鬚,我不由得感慨萬分:別人再也不會說我“嘴上無毛,辦事不牢”了。但在母親的眼中,她三十歲的兒子依然是個沒有長大的孩子,需要她伸出雙臂為兒子撐起一片綠蔭!母親那霜一樣的白髮飄起又落下,在歲月的煎熬下,用山一樣厚重的愛和海一般深厚的情把我撫養長大。如今,我依然吮吸著母親的乳汁,那甘甜而又苦澀的味道讓我終生難忘。娘啊,你為兒子耗盡了心血,但兒子卻無法給你一絲安慰,只能遙寄一朵含淚的花!

日子排著長隊,來了又去了,在這些來來去去的日子裡,我感受到了家的溫馨,也品嚐到了家的煩惱。關上門,初戀的風花雪月已相去遙遠。昏黃的燈光下,我再也不能從她的眼中讀到唐詩宋詞;她變成了桌上的飯、杯中的水,讓我吃起來爽口,喝起來爽心。當然,有時也會被哽著。兒子是家中的一棵小樹,我伸出瘦弱的雙臂為小樹遮風擋雨,她起早貪黑為小樹澆水施肥,我們都盼望著小樹有朝一日長成參天大樹——阿彌陀佛!

三十而立,我讓古之聖人大失所望,我沒能立身、立行、立言,我只是個凡夫俗子,餓了吃、渴了喝、困了睡。我不嘆息、也不悲泣我的現在:既然三十歲的腳步已經走近,就該坦然面對,與其喋喋不休地抱怨,空留幾多遺憾,幾分悵然,還不如腳踏實地,把額頭深深淺淺的歲月之溝交給時間老人去塗抹、去開拓!

三十而立,且說人生,不求威風八面,亦不求撼天動地。在逃去如飛的日子裡,妻子的嘮叨是飯,兒子的朗笑是菜,母親飄揚的根根白髮則是一勺一勺的作料,我吃著、品著——

三十歲就這樣匆匆而過!

3

我躺在沙發上看書,妻走來挨著我坐下,把頭靠在我的胸腩上。我輕輕地梳理著她烏黑的秀髮。突然,我發現在她的黑髮裡,赫然隱藏著一根白髮,亮亮的,特別地刺眼。

“媛,你有白頭髮了!”

“沒有!”妻似乎很自信。

“真的,不信,我幫你扯下來。”我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