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扯下那根白髮,不知為何,手總是笨笨的。

等我顫顫地扯下那根白髮時,卻有4根黑髮被連帶著一起扯了下來!妻拿著,愣愣的,好久沒有說話……

拿起《梁實秋散文選》,隨手一翻,竟是《中年》:“年青人沒有不好照鏡子的,在店鋪的大玻璃窗前照一下都是好的,總覺得大致上還有幾分姿色。這顧影自憐的習慣逐漸消失,以至於有一天偶然攬鏡,突然發現額上刻了橫紋,那線條是顯明而有力,像是吳道子的‘蓴菜描’,心想那是抬頭紋,可是低頭也還是那樣,再一細看頭頂上的頭髮有搬家到腮旁頜下的趨勢。而最令人怵目驚心的是,鬢角上發現幾根白髮,這一驚非同小可,平夙一毛不拔的人到了這時候,也不免要狠心的把它拔去,拔毛連茹,頭髮根上還帶著一顆鮮亮的肉珠,但是沒有用,歲月不饒人。”用手摸著昨天剛剛刮過,而今天“春風吹又生”的鬍鬚,不由得想起了不知是誰說過的話:“人生的路又短又長。當你覺得它短時它確實也短,倏忽之間,已過了生命的一半以上;你覺得它長的時候呢,它又很長,不說那已經逝去的漫漫歲月,只在你站立於今天的視窗向著明天或者後天張望的時候,你還得面對無數迎面而來的風塵僕僕的日子。”是啊,人生的路真的太短,轉眼之間,我已經人到中年了。孟子說:“三十未娶,不可再娶。”我已娶了,且已有了兒子,雖說不是什麼金玉良緣,但妻良子孝,那份融融的親情,確也讓我樂而忘憂。美中不足的是頭上的黑髮不僅已經搬家到了腮邊頜旁,而且時有白髮藏匿其中,讓妻子尋尋覓覓,頗有點傷感。

然而,仔細一想,平凡如我輩,原本就像那“一歲一枯榮”的野草,春來青青碧碧,也能給大地一份美麗,秋來爽爽快快地老去,盡到了責任,大可不必春來喜秋來愁,“庸人自擾之”,而應該活得坦坦蕩蕩,真真誠誠。這樣想著,傷感也就隨風散去了。是啊,該來的來吧,該去的去吧,順其自然,不必強求。

“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生命的價值不在於時間的長短,而取決於生命的意義——

那麼,我該如何讓我有限的生命活得有意義呢?

4

母親打來電話,說大舅死了,問我能不能回去送送。嘶啞的聲音中充滿了人世的滄桑。

大舅死了?放下電話,我走到窗前,只見厚重的雲層把天空緊緊裹住。沒有風,遠處的山、近處的樹,都在雨中靜默著……

大舅能說會道,能寫會算,在我們那裡也算得上一個人物。然而,年青時風光無限的大舅絕沒有想到他的老年竟會如此的潦倒!

霏霏細雨中,一堆黃土把大舅和大舅娘永遠的分開了——牆裡的大舅“兩耳不聞窗外事”,悠閒一生;檣外的大舅娘“為伊消得人憔悴”,勞累一世,到頭來還得為柴米油鹽心碎!注視著剛剛壘起的黃土堆,我無話可說,任飄灑的雨滴打溼了我紛亂的思緒:死者已矣,於人於己,都是一種解脫;生者再難,也得活下去!

路,還得繼續走——

5

雨是從昨天晚上開始下的,一直下了整整一天一夜!幾次放下筆,又幾次拿起筆,終於寫完了《雨中的哀思》。在文章的結尾,我讓雨停了下來,“蒼白的太陽光從雲的縫隙中擠了出來,”是想給這篇文章一點亮色,因為生活是由一個又一個希望構成的。

眼睛有點脹痛。

想靜一靜紛亂的思緒,就熄了燈,走到窗前。推開窗戶,一股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混雜著泥土的香味,吹拂著我疲憊的神經,有點涼涼的。

有淡淡的雲層飄浮在空中,但夜色並不太濃,近處的樓房,遠處的山巒,都依稀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