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兒,我他媽的白給你逮老鼠了。”他把手裡的麻線拴在八妞兒的床架上後,昏沉沉轉了圈跑出門去。在八妞兒的屋簷下,W趴在窗欞朝裡張望:八妞兒如痴如醉燒那隻鼠腳,她的紅臉膛還是挺可愛的。但W的呼吸道幾乎被一股濃烈的腥臭灌滿了,噁心難忍。他只得逃離八妞兒的屋簷下。外面風很大,耳膜炎患者W的耳朵讓風一吹,痛苦得直想掉淚。這屋頂下原先是四人一家。初到伍家畈時大家都這麼說。傻子還想做個光榮匾掛在門楣上。可後來發現那傢伙買了煙藏在牛棚的草料堆裡,夜裡獨自對牛抽菸。他有一本絕妙的好書鎖在箱子裡,每隔幾天就取出來,躺在被窩裡用手電筒研究。就這樣直到他睡著,那隻手電筒總是忘了關,射出一道黃澄澄的光,照亮另外三個人。在另外三個人輾轉反側之夜,能聽見那傢伙在夢中鬼喊鬼叫:

八妞兒八妞兒八妞兒啊

“他當真了。”另外三個人說。

而八妞兒卻矇在鼓裡。她跑來把鼻子壓在窗玻璃上掃視四個人的屋子,鬼鬼祟祟地問:

“那傢伙怎麼,那傢伙……”

其他三個人望著窗外心懷叵測。

“你們屋老鼠多嗎?”“多,老鼠每天在打洞。”W朝泥地上猛一跺,他的腳就隱進去了,“老鼠打地道戰。”

W從八妞兒的臉上掂量出她的手工編織本領。八妞兒確實不會織耳朵套子。他原諒了她也宣告這個冬天他的耳朵將要完蛋了。那傢伙翻箱倒櫃找什麼東西,臉色漸漸陰暗下來。他雙手插腰,喉結在寬大的顎下跳動,敲出第一聲憤怒的鐘:“把東西交出來!”“你丟了什麼東西,那本黃書?”

“別他媽亂打岔。把襪子交出來。”

“我們三個人,你讓誰把襪子交出來?”

“讓你們三個人!”“三個人。襪子。哈哈哈。”W第一個笑出聲來,我知道丟襪子是藉口,那傢伙總歸要爆發。一笑耳朵又疼,趕緊捂住。W朝另外兩個人扮鬼臉,他發現傻子突然不笑了,傻子原先高高翹起的腳往床底下縮了縮,解放鞋鞋口上耷落著肥大的白球襪。其他三個人都看見了那種襪子,那傢伙撲上去一把揪住了傻子的腳。“不是你的。”傻子梗著脖子喊,“這雙是我昨天上集買的,新的。”“鬼話。你一貫偷偷摸摸的不偷難受!”

“×!”傻子的腳被擒住後紅頭紫臉,他側過身去抓搭在箱子上的棉大衣。W看出來傻子想掏大衣口袋裡的鋼玩意幹仗,他護住了自己的口袋,搡走傻子:

“願幹仗掏拳頭,掏我的東西幹什麼?”

這時W回頭看了看床上的老農。老農的眼睛興奮得鮮紅,欣賞他們三個人。一隻黑鼠賓士過他的枕頭,老農的眼睛依然一眨不眨。“走,我們出去打。”偷襪子的喊。

“出去打,地方大。”丟襪子的說。

剩下的兩個人望著兩條背影怒氣衝衝卷出屋子,誰也不說話。他們屏息諦聽著外面的動靜。但是夜風一個勁地狂吼著,幾乎淹沒了那種奇怪的人聲,唯有茅草屋頂簌簌顫動。“外面多冷,天又黑,傻子眼睛不好,準吃虧。”老農先說話。“傻子傻子,怎麼不偷那本書,倒偷一雙臭襪子?”W的樣子有點恨鐵不成鋼。“鬼知道。傻子喜歡他的白球襪吧。”

七八分鐘過後兩個打架者歸來,昏暗的燈光照耀著兩張年輕的疲倦的臉。都掛了彩。那傢伙纖薄的嘴唇還在流血,紅得使人心碎。傻子的傷在前額上,大概是被十片指甲同時抓出來的,形狀像一片沼澤地。他們先後坐到自己床位上,一聲不吭,傻子說那句話的時候W正在手裡拼命轉鋼球,他突然聽見傻子在哽咽,哽咽聲越來越響,傻子跳起來眼淚汪汪對他們三個人吼:“都滾出去,讓我一個人一間屋住一宿啊!”他們三個人沒有理睬。但屋頂被傻子罵得渾身一顫。他們聽見整個伍家畈在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