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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那邊,由徐甫靖的介紹,可以隨便向各書架去取書。有一個部門,藏的是中國曆代各省各縣的輿地志和縣誌一類的書,胡適對此大感興趣,說這類書就全國而論,這圖書館可高列第三位。因此我們在那裡盤桓了三個小時,而且還和那位鐸士大打交道,以後他便獨自去了好幾次。
胡適曾問我舊書鋪熟不熟?我說:“我平時有空閒,常跑舊書鋪,家家都很熟,可是舊書鋪集中在城隍廟桂花廳旁和三馬路兩處,總共不到四十家,還有七八家舊書鋪是沒有招牌,沒有門市部,設在滿庭芳的陋巷之中,沒有人指引是找不到的。”他聽了之後,甚表高興。他說,他在北京琉璃廠舊書鋪家家都很熟,跑進去買書,有一個書桌子,可以儘管坐著翻書看書,或是抄書,即使一本書不買,那邊的掌櫃還是恭送如儀。可是他在上海到過兩家舊書鋪,抽了兩本書不買,鋪中人的面色就不好看了。我說:“招呼主顧,北方人的禮貌,向來為其他各地所不及。但是此地的舊書鋪,要是相熟的話,也可以盡看盡翻,連揀中了幾本,不付錢帶回家都可以。”於是他要我介紹了幾家。
後來我才知道,胡適到舊書鋪去,目的只是看書,輕易不買一本書。而且他買書的習慣,只買價值銀元一元以下的書,超過了這個價值,他便不買。他在北大時,見到任何好書,向來只要開出書單,交由北大圖書館去購買的。
胡適在三馬路一帶舊書鋪跑了半個月之後,有一個感想,認為北方的舊書鋪蒐集時書雖然多,但是所有的書,都是北方舊家買出來的,其中多數是北方刻本。上海舊書鋪有江西版、四川版、安徽版,連華南的刻本都有。還有許多好書,是從浙江寧波天一閣及常熟鐵劍銅琴樓兩大藏書樓所流出來的,所以他說上海舊書鋪未可藐視。
胡適歡宴 童年老師
我陪著胡適到南市各地訪舊,那時節上海的交通只靠一條環城電車,在城內城外的大街小巷沒有電車,只能靠人力車代步。胡適對人力車堅決不肯坐,認為“人拉人”是不人道的,所以來來往往,大家只靠兩條腿走。
我們一路走一路談,胡適的談風極健,每談完一件事,都要大笑一陣。而且他的態度非常客氣,尤其因為我那時正在青年,他更誠懇和親切。只是講到若干場合,他會隱隱地流露出異常驕傲的樣子,一點也不肯遷就別人。
胡適娓娓不休地談論他童年時的情況,最得意的是考進澄衷學堂連跳幾班,這間學堂是由商人葉澄衷捐地數十畝,捐資十萬兩倡辦的。他在談話時問起我葉澄衷的後代近況如何?我就講出葉家的情況,在霞飛路有一間大住宅(後來改為新的虹橋療養院),在江灣有一個葉家花園,子孫很多,其中有一個孫子叫做葉仲芳(別號小抖亂),這位少爺行為荒唐不羈,報紙上幾乎常有他鬧事的新聞,胡適聽了搖頭嘆息。
他在談話中又問起他在澄衷學堂中有一位老教員而且擔任過校長的謝觀,我說:“謝利恆先生,現在商務印書館編譯所擔任編輯,出版了好多地理書和中醫書,商務出版的《辭源》,他是編輯人之一,一九一七年受上海名醫丁甘仁之聘,擔任中醫專門學校校長,我本人就在那間學校畢業的。”他聽見我這番話又極高興,要我想辦法約謝老師吃一餐飯,由他作東道。
我到謝老師那邊,約定了一個日期,一同在大新街“松月樓”吃素齋。謝老師見了胡適的面,就談起澄衷學堂對歷屆畢業生的考卷,始終完整地儲存著,他記得胡適寫的九宮格大楷也在其內。(按:三年後澄衷學堂舉行展覽會,曾經展出胡適習字卷。)
胡適聽了很高興,他說:“中國自有學校以來,第一部教科書,就是《澄衷學堂啟蒙讀本》,這一部讀本在中國教育史上,有著歷史性的價值。是否現在還能覓到一部?”謝老師說:“我本來有兩部,一部在進商務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