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妃,今日依舊是妙語連珠,活躍著宴中的氣氛,她身周所作的千金小姐們,時不時抬頭穿過殿中的舞女們,看向對面列座的皇子,而後相互交頭盈笑低語。

長孫嫻將視線從對面席位上收回,看了一眼挨自己坐著,正轉身同後座的小姐說笑的長孫夕,臉上的笑容停滯,吸氣時,又現那日棋藝比試她曾聞過的淡淡香味。

那天早上兩姐妹並未同行,只在比試之後,長孫嫻才嗅到長孫夕身上所剩無幾的餘香,當時只覺得似曾聞過,等她想起是在哪裡聞過時,長孫夕身上的味道,又消失不見了。

今晚宴前,兩姐妹同車入宮,她又聞到了那香氣,才知不是自己鼻子出了毛病,一路上都想問她,只是礙於同在車上庶出的二妹,才沒有出口。

“咦?三小姐是換了薰香嗎?讓我聞聞。”

正同長孫夕說話的那位小姐,因兩人靠近,聞到長孫夕身上的味道。

長孫嫻側目看去,滿殿燈火之下,長孫夕白嫩的小臉上先是泛起些許淺紅,而後大大方方地點頭認道:“是啊,前陣子總是休息不好,香衣閣的掌櫃便幫我四處尋配有安神之效的薰香,還真讓他們在洛陽的老字號尋著一種,前幾日送到府上,我用爐器燃了,初聞便覺得十分喜愛,夜裡也睡得穩了。”

那位小姐扯著長孫夕的衣袖又仔細聞了聞,讚道:“不豔不俗,清清淡淡的,真是好香料!哎,我最近也想要換薰香,只是找不到好的,不如你幫我同香衣閣的掌櫃說下,下次尋著好的,便讓與我吧。”

長孫夕正要答好,就聽長孫嫻有些埋怨的聲音在一旁響起:“夕兒休息不好,怎麼不同姐姐講,既這薰香有安神之效,為何今日才用?”

長孫夕將衣袖從那位小姐手中輕拉而出,轉身親呢地抱著長孫嫻的胳膊,道:“小事而已,告訴大姐怕又擾到爹孃,爹爹公事繁忙,我不想他再為我煩心一一這薰香我自得了,每晚都在用,可這香料奇怪的緊,不同尋常薰香能輕易染身,今晚我這伴衣裳,可是燻了兩日,才沾上點點的香氣呢。”

說到這裡,她面上有些鬱郁,“恐怕這宴會一過,我身上這香氣就沒有了,只能回去用香爐燃著。”

長孫嫻暗自皺眉,嘴上卻道:“你這腦袋平日是挺聰明,怎麼還有犯糊塗的時候,咱們府上有那麼拮据麼,將多件衣裳全天薰染,就不夠你每日穿的,非要幾日燻上一件。”

長孫夕搖了搖她的手臂,“我倒是想呢,大姐不知,香衣閣給我尋這香料極其難得,說是每月只有那麼一點的供應,怎夠我天天薰衣來?”

兩姐妹這邊不掩其聲的交談,被臨席停下笑語飲酒的楊妃聽見,她揮手衝著長孫夕招了招,笑聲道:“什麼好東西,夕兒過來,讓本宮也見識見識。”

長孫夕乖巧地一應,待要起身,長孫嫻卻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待她用眼神詢問時,表情微變,又將手鬆開,道:

“慢些,莫絆著。”

李泰穿過疊衣環香的舞女,面無表情地著了一會兒對面的女席後,一手持壺,一手掌杯,將鶴紋塗身的白玉杯中,慢慢注入酒水。

半跪在他身後的,是一名穿著太監服侍,樣貌尋常的中年男子,偷偷抬眼看著向來不在這種宴會上飲酒的自家主子,正往唇邊送第三杯酒時,用著極輕的聲音道:

“主子,可是覺得殿裡憋悶,不妨到外面透透氣?”

聽見這有些難聽的嗓音,李泰將杯中酒水飲下一半後,把白玉杯放在案上,單手一撩衣襬,站起身來。

殿中近半的人都在暗自打量著李泰的一舉一動,見他起身離席,人語聲忽低了一瞬後,復又似無事發生般再響。

中年太監捧著李泰解下放在毯上的褻衣,小步躬身從席後繞過,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