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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他與三娘孤榻寒衾,窗迎北風,一夜都沒曾安穩。回思這一路逃難行程,現住在這麼個亡者園林,不能不起些人生須臾,霎息百年之感。
從二更起,就聽得園中落葉做響,細聽,原來是易杯酒攜琴步入園中踩出的聲音。——他竟在園中彈了一整夜的琴。侵晨,沈放起來透窗望了一次,黑影中,只見他在一池枯荷邊靜坐著,蕭蕭索索、寂寂離離,其人風概,不可揣測。
第二天一早,三娘起身時說道:“這位弋公子必為奇人,也是性情中人。”
嘆了一下,又道:“我昨晚聽到他在園內低吟,說:‘瞿老爺子,你與我忘年論交,你最喜聽我撫琴。但活在世上時,繁雜種種,總無空閒。又有多少煩難,都承你一力擔待了。如今你已過世,我能報你的也只是這一宿不眠,竟夜撫琴了。唉,曲在人亡,人間何幻!’”
三娘望向沈放,說:“他此言此行,頗有你平時所說的魏晉風味吧?”
用過早飯,三人隨車向六安城中最熱鬧的鼓樓大街行去。沈放問道:“弋公子,今日我們去何處?”
弋斂笑道:“永濟堂。”
頓了一頓,似覺有解釋的必要:“永濟堂就是皖南六合門的總堂口,建築頗壯麗。六合門源出自隋朝楊素,其武技則起源於漢末五斗米道。至唐時,天下群雄並起,六合門中多有從軍人物,至此武技一變,開一派堂皇風氣。到有宋之初,六合拳與六合槍俱曾風行於一時,至今皖南鄂東一帶,凡是尚武的村子,大多還流傳的有,連幾歲孩子都還使得象模象樣的六合拳。可惜後來承平日久,天下習拳之人漸漸把六合拳的精義失了,只餘強身健體之效,而乏衝殺搏鬥之功。到瞿老爺子時,他矢志振奮,重開六合門一派風氣。他在六合拳與六合槍上造詣極深,曾親身從八字軍抗金。一杆長槍于軍前陣上十蕩十決,素有‘六合槍王’的美譽。至今其門首上還懸有‘八字軍’頭領王通題的十六個字的匾:‘拳平內寇,槍卸外侮,唯我瞿門,六合義首。’”
他似是對‘六合門’所知甚多,頓了下繼續道:“瞿老英雄晚年仍是老驥伏櫪,壯心未已,對淮上義軍支援極大。據他言,六合門在他之下已分為六堂,有內三堂‘天、地、人’,外三堂‘福、祿、喜’。曾有人問他為何獨缺一個‘壽’字堂。他曾撫然言道:‘當此亂世,家國拆裂;習武之人,必遇不平。如享永壽,那不是榮,反而是恥了。”
“所以三年前,他七十大壽之時,我也曾遣人前來祝賀。據說他自感高齡,特自嘲一聯書於樑上,道是‘恥逢七十瞿百齡’,一時傳為江湖軼事。”
說著微微一笑,想起其人風貌,心中似感慰藉。口中卻廢然嘆道:“可惜如今也是乖鶴西去了。瞿老英雄沒有子息,他這一走,據說門下已亂成一鍋粥。咱們這一行,怕還有得麻煩呢。”
車子已行到鼓樓大街。街邊果然熱鬧,紙兒鋪、桕鋪、刷牙鋪、頭巾鋪、點心鋪……依次開張。沈放靜靜地望著外面,他喜歡這種早市,這是城市生活中一天中最有生氣的時光。耳中聽得弋斂忽向荊三娘道:“荊娘子用的可是匕首嗎?”
荊三娘點點頭。
弋斂沉吟了下:“沉鬱頓挫、豪蕩感激——那是王屋山鬼谷,公孫老人的劍器一派了?”
三娘一愕,她知道自己這一門武技在江湖上十分隱僻,自己從出道以來她也會過不少武術名家,但從來就無人能道出自己的師承淵源,沒想這少年卻能一語道破,不知他卻是從何看出。
卻聽弋斂道:“公孫老人可好?”
三娘子一嘆:“我只跟了他三個月,三個月後,就無福再拜見他老人家了。如今也是十幾年沒見,不知他好不好。”一抬頭,問道:“怎麼,弋公子認得家師。”
弋斂聽得她前一句不由道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