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之後,東宮就是天下。然而這種考慮,他卻無法對兒子說出口。

沈斯曄神情淡然地欠了欠身。彷彿用盡了所有的耐性,告退之後便轉身離去。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他迎著光線站著,皇帝眯起眼,卻只能看清楚那雙漆黑無光的眼睛。

抬起頭,沈斯曄無悲無喜地注視著那個與自己血緣最近的人,姚氏乍一觸到那目光,竟被震的一縮。父子隔著虛空對視著,以往二十多年的光陰歲月,彷彿在此刻終於畫上了了結。

“兒臣恭賀父皇,”他一字字清清楚楚地開口。“新婚之喜,夙願得償。”

100盡人事

把最後一件換洗衣服壓進旅行箱,錦書半跪下來,用盡全力拉上拉鍊。箱子體積不大但格外沉重,塞滿了為這次欖城之行帶的書,從教科書到兒童讀物。她想了想,又把此前買的一堆常用藥塞進外層。做完這一切才覺得疲倦,錦書索性沒有起身,就勢坐到木質地板上,反正現在的她無法從事任何創造性工作,只能勉力收拾一下行裝。

昨天在夜市,沈斯曄談笑如常,她卻看出了他眼裡的淡淡落寞。遊覽因此也沒了興致。等到回到夜闌人靜的綺園,兩個人在燈下默默相對,她只覺得為他心酸。躊躇許久,錦書好不容易積攢起軟弱的勇氣、想要開口留下他時,沈斯曄緊緊抱了抱她,獨自離去了。

而後錦書失眠了許久,到臨近中午才掙扎著從噩夢裡醒來。

她發覺,自己的心情似乎已與去年時有所不同。那時候,她對去千山萬水之外毫不猶疑,對啟程滿懷期待。情感的牽絆並不足以阻止她的腳步,但讓她軟弱了些許。把下頜擱在膝蓋上,錦書凝望著手上的戒指,發了半天呆,終於低低嘆了口氣。

“阿曄……”她低聲對自己喃喃,“等我從欖城回來好麼?我一定嫁給你……”

——然後不請自來的男主角就從從容容地推門進來了。

錦書張口結舌地仰視著他,精神恍惚地想著,謝家是不是繫結了召喚靈?沈斯曄隨手關了門,有點嘲笑地居高臨下俯瞰她:“不行啊你,都多少回怎麼還嚇著了?”一邊伸手就來拉她。“怎麼坐在地上?”

錦書有點羞惱地甩開他的手,撐著地面起身,眼前卻猛地一陣暈眩。沈斯曄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接住,免她五體投地之苦。這一幕倒是頗如初見,不過兩個人各懷心思,都沒想到這層罷了。倚在他懷裡,錦書揉揉眼睛隨口輕嗔:“我昨晚沒睡好,都怪你……”

沈斯曄揚了揚眉,意味深長地微笑了。錦書怔了一下,忽然看懂他的不懷好意,臉頰立時燒了起來。她知道自己此刻無論做什麼都只會遂他的意,只得若無其事地理了理頭髮。“你怎麼來了?”停頓一下,錦書有點小心地看了一眼他。“……那邊,結束了?”

鬆開攬著她的手臂,沈斯曄輕輕一推眼鏡,神色從容。“沒。小錦,跟我去見一個人。”

他要帶著他將要迎娶的意中人,去非正式的拜會元老院院長陳珉。

把稍顯困惑的錦書輕輕推進更衣室,沈斯曄看向窗外蕊珠碎玉般的桂花,神情淡淡。這個決定雖屬臨時起意,卻也算得是思慮已久。適逢保守派控制的元老院對皇帝失望之極,機會稍縱即逝,卻只需要他從負面情緒走出來的一點時間。

如何將不利的局勢轉化為對自己最有利,他跌跌撞撞地領悟了二十多年。

被沈斯曄抓著手腕踏出院門,錦書驀然看見,錚亮的黑色汽車正靜靜停在前院柳樹蔭下。

方正的車頭一側飄揚著國旗,連牌照亦是專用的黑底金色。與司機一樣制服筆挺的羅傑沉靜地欠身行禮,為她拉開一側車門。錦書一時失語。這無疑是皇室公務用車,她在電視報紙上都見過。正在猶豫,似乎看出她心裡所想,沈斯曄貌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