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身邊側坐下來,耳畔紅寶石墜子隨著動作微微搖晃,連精心描畫的眉眼裡都透出了煜煜神采。那一身張揚的大紅色過於刺眼,半晌都保持著安靜的沈斯曄只把目光移向窗外。

姚夫人見他沉默不語,只當自己成功壓住了皇儲,不由得暗自得意。屈居妾室二十餘年,她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這座太極宮裡,如今她也是那幾個王子公主的繼母了,誰還敢對她和她的女兒不敬?她一廂情願地如此相信著,心情暢快地看了眼座鐘,不由得蹙起了秀眉。“這會又不堵車,那什麼閣老怎麼還不來?”她抱怨道,“應付事都應付到皇宮來了。”

“蓮玉。”皇帝微微皺眉,阻止了她。“那是元老院院長,不可對他不敬。”

姚夫人覷了眼他的神色,沒敢再說下去,心裡卻是十分不以為然。在她心裡,此刻已經把自己等同於帝國最尊貴的女人了,一切達官貴人都是座下之賓,不值一提,是以只催皇帝再去催一次。皇帝卻猶豫了一下。他知道元老院對此的態度,因此並不是十分的有底氣。

他尚在躊躇,又有些架不住姚氏的催促,正要按鈴叫一秘,對面的兒子已經從窗外秋蔭轉回了目光,神情沉靜清冷。“父親。”他淡淡說。“我進來之前,樞機秘書接到了陳院長的電話。陳院長說他不會過來了。”

姚夫人尚在懵懂,皇帝先一震,瞬間黯然消沉下去,疲憊地深深嘆息一聲。“……我知道了。”他倦然揮揮手,眼中一時又失落又自嘲。“你見過他了?他是怎麼說的?”

無視於震驚到失語的姚夫人,沈斯曄站起來,連一絲情緒都沒有從眼底流露。“請恕兒臣難以複述。”那些話從元老院長嘴裡說出來是剛正不阿,從他嘴裡重述一遍就有大不敬之嫌,他才不去自找這個麻煩。

皇帝聽出他的意思,神色愈發苦澀。再看一眼身邊神情淡漠的兒子,只覺得心灰意懶。姚夫人在這時似乎才清醒過來,豔麗的面龐頓時漲的通紅。她帶著一點怨恨地盯了皇儲一眼,轉頭卻看見皇帝滿臉灰敗之色,眉頭緊皺地按著胸口,不由得嚇了一跳:“尚源……尚源?”

她慌亂地抓住他的肩膀,聲音裡已帶了一點哭腔。“他們怎麼能,怎麼能這麼對我……寶如都快要到嫁人的年紀了,沒名沒分的怎麼找個好人家……”她腿一軟滑坐在地,一雙美目裡已是水光盈盈。“你我相伴一場,我也不敢自居你的正室,只是今天籤不了字,寶如可怎麼辦……”

“夫人。”沈斯曄本來事不關己的冷眼旁觀,這時終於忍不住皺了皺眉,想起了錦書囑咐過他的話。“父親是不是心臟不舒服?平常服什麼藥?”

姚夫人一滯,這才從手袋裡拿出一個小瓶子。她拭去了眼角淚痕,雖然年華不再,舉手投足間還有一分楚楚風致流露,理好頭髮,又按鈴叫人送溫水。

沈斯曄一言不發地靜立片刻,不顧姚氏驚愕的神色,徑自去了樓梯拐角的開水間。皇帝從兒子手裡接過杯子服了藥,調息許久,面上才稍微回了一絲血色。

不待他稍稍緩神,姚夫人已伏在他膝頭啜泣起來,涕淚俱下地傾訴著自己多年的委屈。皇帝才舒展的眉頭又皺緊了,終究長嘆一聲,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別哭。”

姚氏依舊伏在他膝上,肩膀還在輕微地抖動。皇帝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疲憊地抬起頭來。“阿曄,你代我去元老院見一下陳珉。”

安靜的僵持了片刻,沈斯曄淡淡問:“去勸說陳院長回心轉意?這個兒臣未必做得到。”

“……不。”皇帝苦澀地笑了笑,閉上眼睛。“朕只要你去見見他,你也不用多說什麼。”

——告訴那個政壇上一呼百應的人,這江山不久後就會易主。這條訊息的傳遞甚至都不需要語言,只要他民聲漸高的兒子親自出現在元老院。他相信陳珉有這個理解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