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還無盡無休,馬連良強打精神,心中憤恨,恨自己不能像《打魚殺家》中的蕭恩一樣,“插雙翅,飛過江去,殺了賊的滿門,方消我心頭之恨!”

另一樁比家敗更讓人痛心的事,也發生在這一時期。這就是馬連良藝術上的合作伙伴、被行內尊稱喬三爺的著名鼓師喬玉泉的去世。喬三爺與馬連良合作了近二十年,堪稱馬派藝術的締造者之一,二人親密無間,心有靈犀。馬連良在臺上的一個眼神、一個亮相、一個手勢、一個臺步都與喬三的鼓點配合得絲絲入扣,天衣無縫。一對鼓楗子即打出了人物的情緒,又渲染了舞臺氣氛。他常說:“打鼓的首先要會唱,不但會還得熟,如果等著角兒在臺上‘叫起’(戲班行話,對樂隊示意),打鼓的才開始打,那就算誤了。”喬三爺與杭子和、魏希雲並稱“鼓界三傑”,名副其實。馬連良本身最喜歡掌板擊鼓,有時常在自己的戲前面為別人打一兩出,過過鼓癮,臺底下都非常認可。只要他一見喬三爺到,立馬讓位,對喬三肅然起敬。

喬家以前生活非常貧困,喬三爺養成了知勤識儉、省吃儉用的習慣,可以說是不懂得花錢。加入扶風社後,日子越來越好,在琉璃街置了一所不錯的四合院,平時依然不捨得花錢。在上海天蟾舞臺散戲後,他就在路邊吃一碗陽春麵,馬連良見後心痛地勸說:“三哥,打完一出《一捧雪》多累呀,您吃點兒、喝點兒,別吃陽春麵了!”他也不往心裡去。戲班的人在開戲之前都有吃雞蛋的習慣,認為補身體而且不上痰。馬連良知道喬三省慣了,不捨得吃雞蛋的,就讓人買了一筐雞蛋給他送去,喬三不捨得吃,讓人賣了。他的病逝與他清貧的生活不無關係。

為了尊重喬三爺的習慣,馬連良在家產傾盡的日子裡,決定親自出資為亡友辦理喪事。在廣安門內長春寺開弔的那天,馬連良悲痛欲絕,嚎啕大哭,從山門以外一路跌跌撞撞,踉蹌而行,親自為他的玉泉三兄蓋上了最後一床被,撫棺痛哭,捶胸頓足。他不斷哽咽地說:“三哥、三哥,您別走啊,以後誰幫我呀?!”如此接二連三的沉重打擊,令馬連良心灰意懶、意興闌珊,無心於氍毹之上。他深知道,藝術是人創造的,喬三走了,沒有任何人能替代他,舞臺上沒了默契,這戲還唱什麼勁兒啊?他心中明白,一個馬連良藝術的鼎盛時代結束了,我還會東山再起嗎?

1947年8月30日是上海聞人杜月笙的六十大壽,他約請南北名伶前來上海,要辦一次大匯演,杜多次派人來京約馬。袁世海見馬連良心情鬱悶就前來相勸,他說:“三叔,咱們還是趕快去上海吧,您還沒看出來這陣勢,咱們一天不走,這義務戲就永遠的沒完!誰受得了啊?!”馬連良心想世海說得有理,只有唱戲才是自己目前唯一的精神寄託,只有寄情於舞臺上的每一場演出,才能暫時忘記那場混帳“官司”帶給自己的屈辱,以及失去藝術夥伴給自己的精神上打擊。加上自己身上還欠著一屁股賬,必須強打精神掙錢還債。就像《打魚殺家》裡蕭恩唱的那樣,“我本當不打魚關門閒坐,怎奈我的家貧窮無計奈何!”李華亭是扶風社的經勵科,問道:“三爺,咱們請誰打鼓呀?”馬連良無可奈何地說:“喬三爺在,誰都不行;喬三爺不在,誰都行。”

第五章 藝海沉浮(6)

“官司”以後,馬連良痛定思痛,看透了當局者的本來面目。他們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讓馬連良傷透了心。俗話說的好,“官字兩個口,怎麼說他都有。”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