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青銅渾天儀的赤道環緊緊卡住我的肋骨時,穹頂之上的星圖恰好緩緩轉動到危宿三星的位置。剎那間,父親臨終前親手燒燬的《天工開物》殘頁,毫無徵兆地在我的腦海中清晰浮現,那泛黃的字跡,竟與眼前渾天儀的齒輪咬合處完美契合:“辰砂為脈,磁石為骨,活人飼儀,可窺天機。” 這古老的文字,彷彿帶著一種神秘的力量,讓我對眼前的一切既恐懼又好奇。

虎子的半截身軀,此刻深深嵌在黃道環的凹槽之中,液態青銅正源源不斷地從他的脊椎注入二十八宿的刻度。老陸那司南般的頭顱,懸浮在北極星的位置,青銅樞軸穿透我的掌紋,將我的鮮血緩緩泵入紫微垣星官圖譜。“動三度,傷門開。” 老陸的金屬聲帶摩擦出點點火星,聲音冰冷而又充滿警告,“錯半刻,地脈崩。” 這每一個字,都像重錘一般,狠狠地敲擊著我的內心。

我轉動赤道環的右手,突然毫無知覺地僵住。下意識地低頭看去,只見腕骨凸起處,緩緩鑽出靛青色的絲線,那是母親縫製河圖時所用的隕鐵針。此刻,它正被渾天儀強大的磁場牽引著,肆意重組我的經絡,帶來一陣又一陣難以忍受的劇痛。探照燈的光芒掃過儀軌的縫隙,照亮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數萬具屍骸密密麻麻地嵌在青銅構件之間,每具骨架的關節處,都鑲嵌著散發著詭異光芒的磁石球。

十二小時前,我們才剛剛穿過那條令人膽寒的人牲甬道。虎子手持工兵鏟,小心翼翼地撥開垂掛著的青銅鈴鐺,當看清那些鈴舌竟是風乾的嬰兒舌頭時,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就在這時,老陸的司南頭顱突然脫離脖頸,齒輪咬合的聲音在甬道里激起詭異的迴響:“寅卯之交,天市垣位移。”

我依照父親筆記上的指示,將河圖殘片緩緩貼在左胸。燒焦的絲線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瞬間刺入我的面板,在心臟表面迅速編織出三維星圖。虎子腹腔中的青銅血管,隨著心跳應和著脈動發光,照亮了甬道盡頭那扇神秘的磁石門。門扉上,二十八宿用不同礦粉精心鑲嵌而成,只是參宿四的位置,缺了一塊血玉髓,顯得格外突兀。

“用這個。” 老陸的金屬手掌毫不猶豫地插入自己眼眶,摳出一顆跳動的磁石眼球,聲音低沉地說道,“永元四年,班超副將郭恂所獻龜茲王顱骨舍利。”

磁石門開啟的瞬間,一股來自兩千年前的哭嚎聲浪,如洶湧的潮水般撲面而來,幾乎將我們手中的探照燈掀翻。三百具磁人甬靜靜地立在渾天儀室的中央,他們的青銅骨骼在強磁場中懸浮震顫,眼眶裡的磁石珠,隨著我們的呼吸節奏,詭異地轉動著,彷彿在窺探著我們的靈魂。

虎子突然痛苦地跪地嘔吐,他的青銅心臟,正被這強大的磁力場硬生生地扯出胸腔:“操是楊公盤” 這時我才驚覺,地面上佈滿了水銀河道,蜿蜒的汞溪組成了一個直徑達三十丈的立體羅盤。父親筆記裡潦草寫下的 “磁煞” 二字,突然燃燒起來,燙穿了羊皮紙,落在汞面上,激起一圈圈七彩光暈,神秘而又危險。

此刻,渾天儀的赤道環已無情地切開我第四根肋骨。老陸的司南頭顱噴射出青銅碎屑,在穹頂投射出《甘石星經》中失傳已久的 “分野圖”。我的血液沿著儀軌溝槽緩緩流淌,啟用了深埋地底的磁力機關。那些原本靜止的磁人甬,突然齊刷刷地轉頭,關節以詭異的角度反轉,向著渾天儀爬來,青銅指骨在地面刮出《周易》的爻辭,每一道劃痕都彷彿是在訴說著古老的詛咒。

“兌上缺!” 虎子殘存的左手,突然不顧一切地插入自己胸腔,扯斷連線心臟的青銅導管,聲嘶力竭地喊道,“小子,改震仰盂!”

汞河道開始劇烈沸騰,彷彿即將迎來一場末日的洗禮。我強忍著肋骨斷裂的劇痛,用隕鐵針刺穿赤道環與黃道環的齧合點。渾天儀發出一聲巨龍甦醒般的轟鳴,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