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也掰開父親僵直的手指,掌心裡攥著半片帶齒痕的牛耳,母親髮間彆著朵枯萎的鷹尾花。鎮守帶著神使們來時,少年正用搗藥杵砸那尊青銅神像,飛濺的碎片在鎮守臉上劃出三道血痕。

\"孽種!\"鎮守的蟒紋靴碾在車也背上,\"你父母是悟道昇天,豈容你玷汙!\"

少年在牢裡數了九次日升月落。第十日破曉時分,獄卒送來摻著鼠糞的稀粥,他忽然嗅到熟悉的當歸味——這是自家藥田最後那茬藥材的味道。鐵柵外飄過鎮守與神使的對話:\"...山家祖墳的龍涎香,足夠三爐“築基丹\"的副料了…

清明雨落時,車也的鐐銬鬆了。他記得那夜月光特別黏稠,像母親熬糊的枇杷膏。善堂地窖裡七口陶甕嗡嗡作響,甕中浸泡的正是被\"超度\"的鎮民。當他用火摺子點燃神使臥房的紗帳時,終於看清樑上懸著的鎏金牌匾——\"眾生平等\"四字背面,藏著鎮長與鷹族交易的賬目。

鎮守府後院那株老槐樹上,車也磨了三天藥刀。寒露夜半,他學著父親切黃芪的手法,但第一刀也不知是他緊張還是鎮守反應快,他居然…躲了過去…這怎麼可以?第二刀他將刀刃斜斜送入鎮守咽喉。血噴在《平等經》封皮上時,他忽然想起那個燉牛肉的雨夜——神使們啃剩的牛骨,也是這樣森白帶血。

\"原來你們的骨頭...\"少年把經書塞進屍體張開的嘴,\"比牛骨還脆。\"

不出意外的出了意外,山上車也不多會兒便被神使抓住了。

地牢的滴水聲在第七天變了調。山上車也蜷縮在黴爛的稻草堆裡,腕間鐵鏈隨著每次呼吸叮噹作響。暗渠飄來的腐臭味裡混著熟地黃芪的氣息,那是山家藥鋪獨門的炮製手法——這幫畜生連一點藥材都不放過。

\"時辰到了。\"玄鐵門吱呀作響,兩名黑袍修士袖中竄出鷹頭鎖鏈,扣住少年脖頸拖行。青石板上蜿蜒的血痕,像極了那年被父親捧回家的老山參須。

祭祀壇設在善堂地窖,七盞人皮燈籠映著正中青銅鼎。車也被吊在饕餮紋鼎側上方時,瞥見鼎內翻湧的黑水裡沉著半張人臉——是東街賣炊餅的老王頭,半月前剛被超度。

\"以汝骨血,飼我神鷹。\"主祭的修士指甲泛著青紫,掌心託著只蠕動的金蠶,\"此乃噬心蠱,能讓你親眼看著臟腑化...\"

蠱蟲入喉的剎那,車也聽見母親唱過的搖籃曲。那金蠶竟循著血脈鑽向心竅,卻在觸及心口舊疤時突然僵直——那是他八歲採藥跌落山崖留下的傷,當時父親用九死還魂草搗碎了敷的。

\"怎麼回事?\"副祭修士的鷹紋面罩滑下半截,露出佈滿屍斑的臉。車也忽然感覺四肢百骸竄起冰火,被蠱蟲鑽過的經脈亮起幽藍紋路,像極了山家祖傳的《百草經絡圖》。

主祭修士掐訣的手勢突然扭曲,本命法器鷹頭杖發出悲鳴,主祭放下了車也想看看怎麼個事,而車也腕間鐵鏈也同時應聲炸裂,飛濺的玄鐵碎片差點扎進副祭修士眼窩。少年落地時本能地使出家傳的採藥步,這步法他五歲就跟著父親在山崖間練,此刻卻快得在青磚上踏出殘影。

\"區區螻蟻!\"主祭修士祭出飛劍,劍光卻在中途轉向劈開了青銅鼎。鼎中黑水潑在副祭修士身上,騰起的青煙裡浮出千百張扭曲人臉。車也趁亂抓起滾落的蠱盅,盅底黏著的正是鎮長書房見過的硃砂印泥。

副祭修士化作的血屍撲來時,車也想起藥鋪後院曬著的毒蒺藜。他旋身躲過利爪,將蠱盅殘片狠狠扎進血屍咽喉——那裡正是《百草經》記載的鳩尾穴。腐肉翻湧中掉出半塊玉牌,刻著\"築基丹主材:七月童男\"。

主祭修士的鷹頭杖砸碎地磚時,車也正被激發的莫名力量灼得雙目赤紅。恍惚間看見母親在晾曬毒龍膽,父親研磨著斷腸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