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年年歲歲一雙人(五)(第4/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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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大家今日前來。”
他神色平淡,不見悲喜,可眼底的陰霾卻濃郁得如何也化不開。
話語落下,慄新和其他人已將柴火在院子裡搭起來一個高高的木架子,然後顧枝便和他們一起將魏崇陽冰冷的屍首小心地擺放在木架上,扶音持著火把猶疑地走來,她的手顫抖著,星星點點的火光四散飛舞,顧枝的手伸了過來握住了扶音的手腕,他們一起拿著火把走近木架,然後將熊熊的火焰親手點燃,吞噬了那個身影,模糊閃爍卻又無比熟悉,就在這一棵初見的樹下,完成了離別。
人群慢慢散去,生活總要繼續,悲傷只能留在心底卻不能桎梏住手腳,人們復又忙碌起來,有時候便是這樣慢慢地就忘了悲傷的感覺,然後許多年以後,也許在某一日便被回憶潤溼了眼眶,然後強烈地思念起來。
顧枝和扶音來到了海岸邊,顧枝懷裡捧著一個嶄新的陶罐,這麼一個小小的罐子卻就裝著曾經那樣鮮活的一個人,昨日便還與自己在這裡說著話,可今日卻就天人永隔。
扶音的手裡攥著一封書信,她緊緊地握著,似乎只要一不小心,風一來就會被扯碎了一般。
扶音站在原地看著顧枝走向海浪,看著他跪在地上將細碎的粉末撒入海里,她看著他彎著腰低著頭,他的背影微微顫抖著,那在人前強撐的冷靜在這一刻無需遮掩,他在哭,她走到他的身後,他們依偎在一起,肩並著肩。
一年前似乎也是這樣,當拼了命趕回來的她看著他跪在竹屋前那般的脆弱不堪,那般鮮血淋漓地傷痛著,她咬著牙也止不住的淚水便奪眶而出,那一日天地之間彷彿再沒有了光亮一般,即便是當初黯淡的世事也沒有這樣的渾濁黑暗,那盞始終等著離人歸家的燭火熄滅了,徹徹底底的熄滅了,他和她便再也無家可歸,他們走得那麼遠,而這家裡卻只剩下了一具冰冷的屍體,沒有絲毫的溫度,更不會再像往日裡一般的說笑玩樂,再也不能嚴肅地責問,更不會伸出手拍一拍他們的肩,那樣的溫和。
那時細碎的蒼白比白髮還要黯淡,沒有一絲一毫的色彩,連天光都不願見一見,更泛不起任何的光澤,他們抬著棺槨繞著村子走了一圈又一圈,人們聚集著愈來愈多,無聲無息地跟隨著,他們甚至不知道那個死去之人具體的名姓,可他們卻知道有許多人的性命都因他而得以延續,如此彷彿神明一朝隕落,天地間都不復光明。
最後石碑落下,無字,無聲。一個人的生命便就此落下了帷幕,可是哭泣的他和她卻突然發現,原來多少的往事也已經隨著黃土掩埋,而他們,其實都對過往一無所知……
就像此時此刻一般,他們送別著那個始終慈祥和藹的老者,心上疼痛無比,往日的細碎過往就那般洶湧地佔據了所有的心神,那樣的清晰,讓人如何忘得了?
從此以後,他們再也沒有可以歸去的地方了,再也不會有人在某一處等著他們回去,然後沏上一壺茶,說一段故事,從此的從此,他們便長大了,再也沒有人能為他們遮風擋雨,再也沒有人會將世間的道理講述著,他們只能跌跌撞撞地走進人間,只此一生,相依為命。
有時候成長就是這樣無跡可尋的事情,在某一刻擦乾了淚水就要站起身來繼續往前走去,只要身邊還仍有那一人為伴,便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