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看清楚是怎麼回事,可圍著的人太多,他怎麼都擠不過去。他正焦急得跳腳,一隻手把他拽住,拉著他便跑。他定神一看,是阿雄,他邊跟著跑邊問:“阿雄,跑什麼?出什麼事啦?”阿雄並不回答,只拉住他拼命地跑。石板路上只聽見他們“吧嗒吧嗒”的木屐聲。也不知跑了多久,阿雄突然停住了腳步,胸膛劇烈地起伏著,頭揚得高高的。他順著阿雄的目光,大吃一驚。城樓門上掛著兩隻木籠子,裡面赫然是兩顆怒目圓睜的人頭!他認出來了,一顆是他的父親,另一顆是田叔—阿雄的父親!一瞬間,他頭腦裡轟然作響,全身激出一身冷汗。

“哐當”一下,他感覺被人猛推了一把,身體隨著慣性一頓,頓時從夢中清醒過來,耳邊傳來車廂廣播:“旅客同志們,我們已經到達本次列車的終點站—廣州站,請大家收拾好行李,準備下車。旅客同志們,下次旅行再見!”莫之英沒有急於下車,還沉浸在剛才的夢境中,後背冷汗涔涔,眼睛也似乎溼潤了,下意識嘆息了一聲:“阿雄!”

,!

他定了定神,站起身,拿起行李架上的箱子,隨著眾人下車,這一刻腦子裡閃現出一個新念頭。

莫之英出了火車站,在車站售票處先買了張最後一班從廣州回寶安的車票,然後坐上公共汽車,到荔灣的東亞大酒店開了個房間,卻並不入住,只把箱子寄放在前臺。隨後慢悠悠地走到距此不算遠的“陶陶居酒家”,這是他和李阿順約定的碰頭地點。

時近中午,吃早茶的人散得差不多了,午餐的高峰還沒到。莫之英先在酒家附近溜達了一會兒,看明白周邊的道路和地形,才找了個離門口不遠的靠窗桌子坐下,隨便點了叉燒腸粉、牛肉燒賣等幾份點心,慢慢喝著茶。

自從49年撤往臺灣後,他曾幾次用不同的身份秘密潛入過廣州,但從沒有像這次一樣讓他心懷忐忑,可自已又確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情況,只是有一種感覺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那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他打定主意,等李阿順回來再決定下一步是否與內線接頭,於是便踏踏實實地吃起飯來。

眼見著酒樓裡的人越來越多,大多是趁著過年舉家逛完花市來吃飯的本地人,好些人手裡還拿著把鮮花、捧著盆金桔,大廳裡鬧哄哄的,充滿了過年的喜氣。莫之英都喝完兩壺茶了,可始終沒看見李阿順。他多年的職業直覺告訴他,凶多吉少,李阿順那邊可能出事了!

他裝作饒有興趣地逗弄鄰桌的小孩子,用眼角的餘光警惕地觀察四周,看看有沒有暗中盯梢他的眼睛,心裡卻下了決心:情況不妙,不能再和內線接頭了,否則對內線、對自已都意味著危險,自已一出事內線就完了。

趕緊撤退!

他溜達到服務檯的公用電話,一邊撥號,一邊留意觀察著從後廚出入的服務員上菜的路線。電話通了:

“阿雄嗎?我是阿英啊,過年好!”

“英哥?!你在哪裡?在廣州嗎?”

“我在廣州,本來想請你見個面吃個飯,可臨時有樁生意很急,我馬上要去北京,過兩天就回,等回來我們兄弟再見面。”

“英哥,你看你,這麼匆忙,上次你來廣州也沒來家裡看看,你小侄子都半歲多了。”

“不好意思啊,阿雄,我一會兒馬上要上飛機了,等過兩天回廣州我們兄弟再好好聚聚。另外,我在荔灣的東亞大酒店服務檯放了個箱子,裡面有兩盒榮華蛋黃酥,是我帶給芬妹的,方便的時候你去取一下。”

“你阿芬妹還沒見過你呢。你早點回,回來前給電話我,我和芬妹一起去接你。”

“好,好,回頭見,阿雄。”

莫之英放下電話,遞給服務檯一枚硬幣,趁著服務檯前人頭湧湧,快步走進後面的走廊,穿過熱鬧忙亂的廚房,從廚房後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