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擱下,尚在回味之中,忽聞身旁有人說道:“原來真的是你?!”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這聲音聽不見時總是念念不忘,這聲音聽得見時又不知如何面對,這說話者不正是久別經年的宇文博。楊玄瑛聞聲即刻亂了方寸,無所適從,她不敢扭頭去看,更不敢與之相認,只得低下頭去,使琵琶遮住臉容,極力壓著嗓子淡淡說道:“將軍認錯人了。”宇文博聽罷,依舊自信不疑而道:“雖是一曲'阿蘭若念處',卻難捨離欲界五欲五蓋,心亦難入空寂居。這一曲心境猶似當年未變,這撫琴之人又怎能有變。”一席話鑿鑿有據,不容置辯,楊玄瑛豈料時過境遷,宇文博不僅仍記得當初會稽山中蘭夜月下一曲,亦能自曲樂中聽出其間千頭萬緒,不禁臉上一紅,更是心亂如麻,不可言狀。

宇文博見楊玄瑛沉默不語,又說道:“此處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乘還無人發現,隨我出宮去吧。”楊玄瑛卻收起琵琶,起身冷冷說道:“勿需將軍勞心,小妹自有分寸。”說著她轉身欲走,宇文博已上前拽住她說道:“你孤身一人留在此太過危險,趕快隨我出宮,去好好尋個安身之處。”楊玄瑛一甩手,哼了一聲,滿腹怨氣而道:“安身之處?!那昏主滅我九族,罷我宗室,欲置我楊家上下於死地而後快,將軍讓我去何處安身?”宇文博聽罷便知楊玄瑛此番入宮來意,嘆了一口氣,好言勸道:“宮中高手如雲,此事你又如何能成,莫再強逞意氣了。”的確,楊玄瑛潛入宮中已有整整三日,卻險阻重重,至今未知隋帝居處所在,不免有些失望,當下又聽宇文博如此一說,更覺氣餒,心中一酸,便說不出話來。

寥夜悽悽,悲風切切,忽又有春寒襲人,憑空添上了幾分愁苦,楊玄瑛經不住打了一個冷顫。宇文博見狀,俄然間會稽山中秋夕月下那晚又湧上腦海,若是時光可以倒流,讓自己再選擇一次,那一刻是否還會決然而去,他想到此處,心旌搖搖,難以終薄。而此刻,楊玄瑛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忽然回身,含顰凝目,深情脈脈,注視著他說道:“若是宇文將軍執意要帶小妹出宮也未嘗不可,不過送佛送到西,將軍需答應就此離開隋宮,帶小妹同去會稽山中,此生遠離這些塵囂紛爭。”

這一雙眸秋波盈盈,牽動神魂,惹人憐愛,此情此景,仿若當初月夜再現:“此處猶若五柳先生筆下桃源仙境,沒有俗事所擾,宇文將軍就不想在此處過些自在逍遙日子?”寒來暑往,幾經聚散,可深山夜話依舊猶言在耳,青溪芳影依舊曆歷在目,自己時常夢迴那時那刻,只盼著可再做一次抉擇,怎料如今真得償面對此境之時,竟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左右為難,躊躇不決,想到此處,宇文博不禁垂下頭去,避開了楊玄瑛的目光。

楊玄瑛見他這番猶豫之狀,心中一急,又忍不住上來說道:“隋室氣數已盡,宇文將軍一人獨木難支,又何必守此愚忠。”宇文博聽到此處心頭一怔,猛然醒過神來,試想兩朝隋主有恩於己,可眼前隋室江山風雨飄搖,危在旦夕,自己又豈能於國難當頭之時棄之不顧,甩手而去,做一個不忠不義之人,於是他還是把心一橫,於楊玄瑛說道:“別再任性了,先隨我一同出宮再說。”誰料時隔經年,宇文博還是一口回絕,楊玄瑛聽罷心中一涼,萬分失望,隨即暗嘲自己著實可笑,想要宇文博離開隋宮,終不過痴心妄想,一念及此,胸中恨意頓生,教她毅然轉過身去,冷言說道:“既然宇文將軍捨不得那些榮華富貴,小妹也不勉強。只是小妹的事,也請將軍莫再插手干涉。”話雖如此,可宇文博怎容她在宮中逗留,正欲上來相攔,卻又聽她斬釘截鐵說道:“小妹與那昏主勢不兩立,若有人意欲阻擾,小妹就是拼卻性命,也誓與他血戰至死!”說罷她一拂裙袖,頭也不回地自顧離去,這正是:

急景流年,重相逢處多傷目。

滿庭花樹,難解芳心妒。

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