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班主炫耀完後代,又跟江鴿子炫耀他的衣裳,死後要穿的那種。

他握著江鴿子的手說:「爺兒,您看到他們給我做的衣裳沒?」

常輝這邊的規矩,若子女孝順,老人亡故之前就要給他預備裝裹的衣裳。

聽薛班主這樣說,江鴿子才發覺一院的老太太,那真是人人手裡都有活計,有做鞋的,有做裡衣的,還有繡花的。

薛班主說起衣裳,就有人將秀好的一片下擺遞給江鴿子看。

江鴿子低頭一看,就看到這片錦緞上繡的是萬福祥雲的紋路。

這繡工雖然一般,可是誰家老人能得到一巷娘子的手工送終,這個沒有大德行可是不成的。

老人看不到,就有些艷羨的求證:「爺兒,您看好看麼?」

江鴿子摸著繡花,笑的誠摯又誠懇:「瞧您說的,這可是小奶奶的手藝,我跟您說,您這衣裳裡外能有九十九個萬福紋兒。」

老何奶奶不掩羨慕的說:「可不就是九十九個,您看看這緞子,還是咱以前老綢緞莊的東西,現在哪兒去找這樣的東西去,也就是老班主手裡有家底兒,我走那會兒,要有一片這樣的錦緞我都知足。」

重要的這是本地絲綢。

薛班主那股子小傲嬌頓時又犯了,他哼了一聲:「說什麼呢?你們哪兒找這樣的東西?早就沒了!咱常輝郡的桑樹都不種了,這還是當初我二十上有個戲迷送來的,錦雲裡綢緞莊少東家知道不?」

「呦,我就說好來著,竟是錦雲裡,我記得我媽那會有一塊這樣的床帷,後來錦雲裡沒了,這種緞子就找不到了,老十三街都沒有。」

一群老太太圍著一個乾巴老頭兒,毫不顧忌的說起死後的事情,這個說兒女給選了墳地,這個說兒女給做了五彩的大棺材延壽……

反正啊,除了江鴿子有些哀傷,她們好像是很不在乎這件事的。

江鴿子看那邊說的熱鬧,就對一直站在走廊邊抱臂安靜觀察的戚刃低聲說:「明兒你去城裡老鋪,費用走我的帳目,就給老人家打上一口上等木頭的……」

然而戚刃卻插話說:「先生,您怕是什麼都插不上手了。自打知道薛班主病了,人三個徒弟早就給什麼事情都給打理妥帖了,棺木的裡漆都是人家三個拿著刷子親手上的……」

有德行的老人就要去了,有全街坊給他預備後事,因為太過熱鬧,竟整的要死去的都來不及哀傷。

然而還有一種死,是沒什麼人哀傷的,大家還隱約會有一種,她可算要死了,以後的日子可算熬出頭的感覺。

江鴿子他血緣上的奶奶自從中風之後,大概是她手裡把的錢兒太緊,大概她一生刻薄太過自私,守在她身邊的兒女看在錢的份兒上才來表現一下,至於貼心的照顧,是個人就能看出來,這老太太沒有這個福分。

老太太要不成了,她也清醒了,真的,人總是臨到死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是什麼都帶不走的。

她躺在本地很算是奢華的一家醫院病床上,雖然她的兒女總是說還是家裡好?

可哪兒是家呢?

常輝的地皮值錢了,老生活區的房子端氏早就改成樓盤。

蔣家拿了賠償金之後,除了蔣增益老太太是連兒帶女,一家給在外城置辦了一套體面的小高層宅子。

那房子忒貴,每套都在一百五十貫左右。

可便是這樣,全家也沒有一個高興的。

他們跟四萬貫擦肩而過,外嫁女覺著母親給兒子們買了傢俱偏心眼兒,可兒子媳婦孫子卻覺著,憑什麼出去結契的也給置辦房產?

那時候蔣家見天吵架,見天埋怨,見天覺著世道不公,兄弟情薄,姐妹面目可憎。

蔣老太太一生氣就帶著剩下的千貫鉅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