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年間,京城的暮春,煙柳畫橋,風簾翠幕,正陽門外的廣和樓仿若塵世中的綺夢之境,日日絲竹悠揚,鑼鼓喧闐。

廣和樓中有位名震京華的當家青衣雲容,眉似春山含黛,目若秋水含情,面如敷粉,身姿婀娜似風拂弱柳。自幼被師父相中,踏入梨園,自此開啟一段艱辛藝途。晨曦未露,他便在庭院中吊嗓,寒來暑往,從未間斷,只為練就那繞樑三日的清亮嗓音;練身段時,為要腰肢柔軟、臺步輕盈,常常累至癱倒,卻咬碎銀牙堅持。雲容所習乃程派青衣,唱腔幽咽婉轉、低迴曲折,別有一番韻味,登臺數年,憑精湛技藝成了廣和樓的臺柱子,名動公卿。

一日,雲容登臺演繹拿手的《霸王別姬》,水袖輕揚,蓮步慢移,眼波流轉間,盡顯虞姬的柔媚與哀愁。臺下觀者如堵,喝彩聲此起彼伏。

“瞧啊,雲容今日這出《霸王別姬》,必是又要驚煞眾人咯!”臺下,一位老戲迷眯著眼,搖頭晃腦,滿臉沉醉。

“哼,不過是個戲子,再怎麼風光,終是低賤之人。”在陰暗的角落,一位身著錦袍的公子輕聲哂笑,他乃朝中權貴納蘭府的二公子納蘭逸,平日裡身處高門,見慣了權謀爭鬥、虛與委蛇,本不該涉足這梨園,卻被友人強拉來湊趣兒。

雲容在臺上揮袖起舞,不經意間抬眸,目光掃向臺下,正與納蘭逸的眼神撞個滿懷。那一瞬,仿若驚雷劃過心湖,時光仿若凝固。雲容心尖一顫,險些亂了節拍,幸而功底深厚,強自穩住,可那臉頰卻悄然飛起紅暈,怎麼也藏不住。

戲罷,雲容回到後臺,手撫胸口,心跳猶自急促。師弟阿福蹦蹦跳跳地過來:“師兄,臺下有個公子,生得那叫一個俊,看著身份不一般,定是衝著你來的,這會兒在外面候著呢。”雲容嗔怪地瞥他一眼,心底卻湧起一絲難以名狀的期待。

出得門來,納蘭逸長身玉立,月光灑在他肩頭,使他仿若披了一層銀霜。見雲容出來,他微微欠身,行了個優雅的禮:“雲容公子,臺上風姿,堪稱絕世。”聲音溫潤,帶著幾分世家公子的矜貴,又隱隱藏著一絲別樣的情愫。

雲容垂首,臉頰緋紅,輕聲道:“公子謬讚,小的不過是依著師父教導,盡力而為。”那聲音,恰似夜鶯啼鳴,柔媚中透著幾分清冷。

自那日後,納蘭逸成了廣和樓的常客,有時攜來珍貴的古玩字畫,有時只是靜靜坐在臺下,目光追隨著雲容的一舉一動。兩人情愫暗生,卻如藏在重重霧靄之後,隱秘而剋制,恰似“戲子多秋,可憐一處情深舊”,在這波譎雲詭的世道,他們的情意只能暗自生長。

一晚,納蘭逸尋得一處靜謐園子,邀雲容共賞月色。園內牡丹盛開,暗香浮動。納蘭逸取出一支玉簫,吹奏起《平沙落雁》,簫聲悠悠,和著微風,撩人心絃。雲容忍不住啟唇,伴著簫聲唱起《霸王別姬》選段:“看大王在帳中和衣睡穩,我這裡出帳外且散愁情……” 唱到動情處,眼中淚光閃爍,恰似虞姬對霸王的深情眷戀,又似他自己心底難以言說的情愫。

納蘭逸放下簫,目光深深望向雲容,欲言又止,良久,才輕聲道:“雲容,這世道艱難,你我……且珍惜當下。”

雲容眼中含淚,微微點頭:“公子,小的明白。”這份情感,在這亂世之中,仿若風中殘燭,雖明亮卻飄搖不定,兩人都知曉前路坎坷,只能將深情隱於心底。

數日前,雲容夢中驚起,冷汗淋漓,他恍惚瞧見一男子背影漸行漸遠,任憑自己如何呼喊,都未回頭,醒來後,心中便隱隱不安。與此同時,納蘭府中,納蘭逸晨起時不慎將祖傳玉佩摔落,玉佩應聲而裂,那裂痕仿若一道不祥的讖語。

怎奈風雲變幻,朝堂之上黨爭激烈,納蘭府突遭變故。納蘭逸之父被彈劾入獄,納蘭逸也受牽連,即將被流放邊疆,生死未卜。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