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丁巧姑卻沒說什麼。

柴善嘉又道:“二來,我找您做,是因這趟活計不能見光。”

她壓低了嗓子,一邊覷著丁巧姑的反應,一邊故作神神叨叨。

果然,丁巧姑捏著茶杯的手一頓,緊張的回道:“什麼?”

“是這樣的。”

柴善嘉眼珠子骨碌碌的轉了轉,細聲細語道:“我的一位閨中好友,我將她當作親姐姐看待的,如今她家中父母要強令她嫁一六旬老叟做續絃……”

話說到這兒,丁巧姑的神情已全變了。

她雖面容枯瘦,眼睛也不好,但這一瞬間,濃濃的厭惡如有實質。

柴善嘉不動聲色的繼續道:“我姐姐自然不想嫁給那等人,她也並非貪慕富貴的,要嫁便想嫁個自己喜歡的。

因此她要逃,也因此這趟活計不能見光,不好拿到店裡櫃面上去做,怕漏了風聲。”

丁巧姑聽了這話明顯心情複雜,靜默好一會兒才嘆道:“何必白白辛苦,落了網的飛蟲瞎撲騰,這世上又有幾個得了真自在,想要如何便如何……”

柴善嘉慢吞吞啜了口冷茶,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哪有什麼該不該?撲騰辛苦一場總是自己選的,不作掙扎任憑擺佈又如何甘心?

就似阿婆你,多麼自在,想不做我的生意就可以不做,難道不是本該如此?”

丁巧姑聽了這話,莫名頓住。

而後,枯乾陰鷙的面容竟瞬間舒展開來,露了一絲笑:“是,本該如此。

你留下定錢來,三日以後來取吧。”

柴善嘉頓時大喜。

像是怕丁小姑反悔,她飛快掏了錢,出了巷子,鑽上了馬車。

到了這時,她才長吁一口氣,完全無視了一旁凌小八的欲言又止,直接道:“小八,你現在去找表哥,就跟他說第四間‘乳茶一味’,全部交由我來裝修。

所有的木石料,磚瓦等等,全部我來。表哥此時應當在店裡,如果沒在,你便去臨水齋等著。”

“是。”

凌小八應下以後,下馬車直接一個踢縱,走遠了。

而柴善嘉這邊則直接調頭奔向女學……

柴善嘉其實知道凌小八要問什麼。

今日往連子衚衕時,哪怕向來寡言,凌小八都好奇多問了一句。

為什麼柴善嘉明明是棗兒的主子,卻不肯亮明身份來叫丁巧姑配合,還要特地跑這一趟。

為何丁巧姑作為一個繡娘,眼睛都要全盲了,還專門找她來做衣服?

柴善嘉都知道。

可一來時間緊張,二來她也實在不知從何解釋起……

棗兒的確是柴家的丫頭。

柴善嘉亮明身份,甚至都不用跑這一趟,便能達到目的。

尤其她對棗兒還有恩。

不計前嫌的活命之恩。

可是,柴善嘉不願這樣。

丁巧姑命已經夠苦了,年少時所託非人。也不能說所託非人吧,但終歸是自己挑選的良人早早送了命,點燈熬油似的獨自把女兒拉扯大。

若非性情中人,何以棗兒才十來歲,她自己就跟要入土似的?

頭髮花白,身形佝僂,眼睛幾乎全瞎。

這樣的人,叫柴善嘉挾恩以報,她做不出來。

其次便是丁巧姑眼睛的事。

這卻是凌小八誤解了。

柴善嘉找她,實則也並非一定要她本人來做。

丁巧姑和嬋娘子師出同門,她們一門所出繡娘可不是都在錦繡坊這類一等一的大繡坊裡做活。

她們師姐妹有受僱於大戶人家的,有嫁了人的,有在外漂泊早早亡故留下來遺孤的。